有一條河,一條緘默的河。風,穿透氤氳搖曳兩岸蘆花,遠古的梵唱若隱若現,周遭彌漫著清香的泥土味道。有一條河,一條波光粼粼的河。踏水而行,河邊的焰火綻放夜空搖碎一片月色,誰的衣袂正頻頻召回美麗的經過。——這是我夢里的河,我在此岸,夢在彼岸,夢里夢外,蝴蝶的翅膀飛不過滄海。
小時候,老祖母對牽牛織女的故事癡心不改,每個七夕都攬我入懷,不厭其煩講述那則令我聽到耳朵起繭的古老。老祖母說:“每年七月七,王母娘娘就讓喜鵲搭橋,讓隔著一條銀河的牛郎織女踏著鵲橋相會,這時候躲在葡萄架下面能聽到牛郎織女在說情話。七月七的晚上總會下雨,這雨啊,就是牛郎織女流下的眼淚。”小的時候無法設想隔著一條銀河的兩岸究竟多么遙遠,只為那則凄美故事嘆息——王母太跋扈了,為什么要把他們分開呢?有情人難成眷屬,多么殘酷的事情。
曾經年少愛追夢,
一心只想往前飛。
尋遍千山和萬水,
一路走來不能回。
誰能回答時光是怎樣杰出的化妝師?就這么輕易讓鬢染霜華。當光陰穿越無際隧道,在每個白日立于現實模式里浮游,望盡花謝花飛,才知道,一些經過早已烙上歲月痕跡,留下點點斑駁。佇立青春漸逝的此岸遙望彼岸煙波,終于明了:無論溫情橫溢的河,無論橫跨天際的河,都是浮云橫渡也難逾越的屏障。一條長河,咫尺天涯,阻隔的豈止只是愛情。
沉溺在現實的夾縫中,很多時候想忘卻最初的性情,拋棄心的感受,如一只不知疲倦、沒有感觸的陀螺,旋轉在人生舞臺上。而,這是我永也達不到的境界。盡管知道,這能使得生活變得簡單務實。
在最深不可言說的心的深處,留存著一個癡癡的夢想。那兒有天荒地老的愛情,永不離分的友誼,生生相伴的親情。那兒天空蔚藍,海色蒼茫,一切都是塵歸于塵,土歸于土原始古樸的自然。
編織唯美的神話,追求物我兩忘的超然,卻不能不游走在隨波逐流的塵世間,不能不帶著早已厭倦的笑容奔波在白日的太陽底下。紅塵滾滾,誰能生出大智若愚的心智成就莊子古樸自然的胸懷?誰能超越在凡塵之上做一尾自由自在的魚?無解的提問,是無解的心結。有一種人,注定以沉痛的代價追逐夢想。這一種人,一樣不能逃脫生活的細枝末節。每個白日太陽充溢的時候,忘卻彼岸花香,腳步蹣跚在擁擠的人群里。每個清月無塵的黑暗里,擁著熟悉的芬芳,以相思的名義守候不變的遠方。異呼妄想的情節寄存在每個孤寂的深夜里,存在于遙不可及隔著洶涌潮水的彼岸之上。糾纏在現實與夢想交結的雜亂無章里,讓時間爬滿淡淡的憂傷。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現代人都有著如我這般難以排解的矛盾和固若金湯的落寂。
在每個夜里醒著心事,在暗夜空曠的原野里寄托四處游戈的靈魂,企圖尋找一盞溫暖的燈火,照亮腳下路途。或者,所有煩惱的緣由皆因骨子里深埋著一則神話。欲望,卻如三月野草在春的夜里瘋滋猛長,我又怎么能夠不去奢望那最溫柔的夢想?
于是,我的彼岸繁花三千,煙波蕩漾。在每一段夢中遠離塵囂,在臨溪的山谷筑一間竹籬茅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風吹來陣陣泥土的香,一彎明月照我素白的心。就這般,踩著繁花,踏著月色,讓自由的靈魂在廣闊天空上飛翔;就這般,撫悠悠素琴,讀古典詩文,吟杯中風月,躲離萬丈紅塵。追逐著青草的味道,觸摸每一片葉的脈息,歲歲年年,吟老詩篇。
今夜的燈下,發已初白,坐在一座小城的燈下敲打著宛如囈語的字跡,這份守望童話的堅貞終究是幼稚還是執著?風,又吹起,煙香如影隨形伴著夜的悠長。遙遠的彼岸,有我不能覺醒的魂牽夢繞——抖動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終究飛不過滄海無邊的距離。
※本文作者: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