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藻雪散文詩選
對青春不再時光難留的慨嘆,在無限地回味與前行的碰撞中,孤獨便跌蕩開來:“眩目的陽光在雪映里交織,漫游的冷風如一位懷揣夢想的旅人,奔赴遠方而遠方又遙遙無期。夢想握住時光的手,可時光卻不會駐足。”(《青春的成長》)這便是成長的無奈,然而又何止這些?請看“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樹影,與兩道磨得發(fā)亮的鐵軌始終保持著固定的距離。你抬起頭,天很低,漫不經(jīng)心的風撞來撞去猶
如自身失控的醉鬼,腳旁的草叢不安地搖擺著,恰似你飄忽的心思。”(《佇立在空曠的站臺》)許多時候,品嘗并承擔孤獨也是無可逃避的成長課題。在深深的煎熬中,詩人終于認清了時間的不可逆轉(zhuǎn),洋洋灑灑12節(jié)的《關(guān)于時間》,從各個方面(時間的組成、無情、不可抗衡的力量、時間的單一性、功效等)詮釋省悟了時間的自然屬性、現(xiàn)象與社會本質(zhì),形而上的哲學思考與不拘一格的筆觸,讓人在孤獨之中更切近了生命的意識和存在,也彰顯了作者濃郁的人文關(guān)懷。
我不僅欣賞毅劍面對孤獨的態(tài)度,還欽佩他在作品中對人性軟弱丑惡部份的無情揭露與果敢亮劍。而這些文字的形成就是他在生活中所面臨的社會變革時期看到的人性異化,環(huán)境惡化,卻又無力直接改變所致,這也是他的第三類孤獨癥結(jié)之所在。第一輯中,如果說《關(guān)于時間》呈現(xiàn)恢宏大氣的面貌,那么《生靈》無疑傳達出厚重質(zhì)樸的力量,更加人性化。這是一群多么活潑美好的自然生命,然而,蝌蚪在種種因素合謀下正無可抗拒的一步步地走向消亡,和平鴿被無助地紅燒成為餐桌上的菜肴,一些魚在網(wǎng)中作無奈的掙扎,雄性的野兔總不能跑過索命的子彈,是什么使貓變得不捉老鼠,馬兒脫韁而奔逃后的命運未知?如此種種,看似正常又不正常的行為,全來自于,我們自以為是又殘忍暴虐的人類自身。泥沙俱下的日常生活中,詩人是清醒而憂郁的,自始至終高舉良知的旗幟。用筆犀利,直擊要害,洞穿人性,但是沉痛的呼吁到底又能喚醒多少娛樂時代的人心呢?我想誰也說不清,這不僅僅是詩人一個人的悲哀,更是我們整個人類的悲哀!詩人的孤獨主要于此,其文本價值也盡顯于此。
毅劍曾經(jīng)這樣寫道:“給一個陌生的人寫悼詞,一定準備好許多恭維的帽子,讓鮮花贊語滿天飛舞,只要你心里明白,哭也出淚,笑也出淚。死者不會責怪你的過錯,你只不過借了死者的名義,說給一些活著的人聽一聽而已。”是啊,他的悼詞同時也成了一些活著的人的證詞,而他利用散文詩文體特點,既理智又激情,符合散文詩美學規(guī)律,又同時說明了散文詩只要找準了表達豁口,是完全能夠擔當社會之重的。作為詩人的朋友,筆者管一窺豹地簡說其散文詩優(yōu)勢之處。
題材涉獵廣泛,花草鳥獸為我所用。僅《生靈》一組,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詩人視野的廣闊,閱歷的豐富。像空中飛翔的大雁,水中游弋的魚、蝌蚪,沙灘上的海龜,陸地上拉磨的驢,風中的螞蟻,森林中的野兔。更不用說取象于社會的水手,不系之舟,涉過記憶的荒漠,昨夜星辰和那些低處的“小人物”的個體人生。林林總總,意象豐繁。他之所以不遺余力,廣泛地獵取著這一系列的物象,正是要表達洶涌澎湃的內(nèi)心情思,然又不是一已之私緒。從故鄉(xiāng)魯西南大平原黃土地中一路走過來的毅劍,滄桑大于詩意,對社會的思考勝過個人的患得患失,又得力于風餐露宿的行業(yè)作為催化劑,更加深了他對漂泊不定的生活的理解。作為筆耕散文詩多年的一位作者,筆者一向認為,散文詩的題材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看一個散文詩人有沒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筆力,何況生活本來就異彩紛呈。平凡的是物,深沉博大的是一個人的心,是渾厚的文化積淀,是對凡間世相充滿關(guān)愛的優(yōu)秀品質(zhì)。
哲理與詩意融合,形上與形下并舉。雖然前人說過;“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但這并不意味我們可以放棄思考的權(quán)利,物欲橫流的社會里,肯騰出心靈空間思考的人更值得我們的敬重。我敢說目前我們的散文詩不缺乏詩意,恰恰缺少的就是詩中理性的含金量。縱觀歷史,那一部又一部的偉大作品,最終又讓我們能記住的是一些什么?不就是其中一二句振聾發(fā)聵的名言警句嗎?如《岳陽樓記》里的“先天下之憂而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杜甫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等等。大凡優(yōu)秀的作品一般都是把深刻的思想蘊含在詩意里,水乳交融。散文詩概莫能外。散文詩欲走出清淺和小巧,除了讓題材擔當重任以外,更多地是不是應該讓自己的思想去撐起風骨呢?在毅劍的散文詩里,隨處可以拾起思想的翎羽:“一個世界只有一個口號是悲哀的,一個民族只有一種聲音是可怕的;雪封四野,一只烏鴉的停落,如一團化不開的墨跡。沒有神靈,巨人的手再大,也大不過天地,也留有五指間的縫隙。”“一只鳥折斷了翅膀,它的痛苦不在于即將面臨的慘遭傷害和死亡,一種重返藍天的渴望,才是它致命的悲哀。”┅┅這種哲理充盈字里行間,說得大一點具有哲學高度,往小處說,它體現(xiàn)了散文詩的神韻風度。縱覽詩集,詩人的思考并不全限于文化哲學方面,他還把筆伸向了一系列底層人物,揭示了人物命運的悲劇,如《另類人生》那一輯。如此一來,當我們不再汲汲于個人的悲喜,戚戚于自我的名利,目光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宏闊宇宙充盈于心,思考掂量出人生之輕重,并有機地融于詩意,散文詩何愁不興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