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列傳第二十八
太延五年,涼州平,遷于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踐阼,為著作郎。皇興中,除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駿實史才,方申直筆,請留之。書奏,從之。獻文屢引駿與論《易》、《老》義,顧謂群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問駿年,對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豈非早也。"駿曰:"臣雖才謝呂望,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余年,竭《六韜》之效。"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于掖庭,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持節如高麗迎女。駿至平壤城。或勸璉曰:"魏昔與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險故也。今若送女,恐不異于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與璉往復經年,責璉以義方。璉不勝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欲逼辱之,憚而不敢害。會獻文崩,乃還。拜秘書令。
初,遷神主于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事官例皆賜爵,今宜依舊。詔百寮評議,群臣咸以為宜依舊事。駿獨以為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為帝王所貴,山河為區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未見預事于宗廟,而獲賞于疆土。雖復帝王制作,弗相沿襲。然一時恩澤,豈足為長世之軌乎。"書奏,從之。文明太后謂群臣曰:"言事,固當正直而準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又詔曰:"駿歷官清慎,言事每愜。門無挾貨之賓,室有懷道之士。可賜帛六百匹,旌其儉德。"駿悉散之親舊。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遺命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為奢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頗亦矯厲。可斂以時服,明器從古。"初駿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問其疾,敕侍御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詔以小子公稱為中散,從子靈虬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傷惜之。賜東園秘器、朝服一稱、帛三百匹,贈兗州刺史、曲安侯,謚曰憲。所作文章,自有集錄。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國人也,孝文賜名焉。家寒微,少孤貧,有大志,好學不倦。初受業于長樂監伯陽,伯陽稱美之。晚與漁陽高悅、北平陽尼等將隱名山,不果而罷。悅兄閭博學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悅家手抄口誦,不暇寢食。既而還鄉里。平原王陸睿年將弱冠,雅有志業。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路由冀、相,聞彪名而詣之。修師友之禮,稱之州郡遂。遂舉孝廉,至京師,館而受業焉。高閭稱之朝貴,李沖禮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為中書教學博士。后假散騎常侍、衛國子,使于齊。遷秘書丞,參著作事。自成帝已來,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體,遺落時事。彪與秘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體,創為紀、傳、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條,曰:
古先哲王之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關擊柝,其宮室車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時浮華相競,情無常守;大為消功之物,巨制費力之事,豈不謬哉。夫消功者,錦繡雕文是也;費力者,廣宅高宇,壯制麗飾是也。其妨男業害女工者,可勝言哉!漢文時,賈誼上疏,云今之王政可為長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輕死;楚王好瘠而國有饑人。今二圣躬行儉素,詔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猶未革者,豈楚、越之人易變如彼,大魏之士難化如此?此蓋朝制不宣,人未見德使之然耳。臣愚以為第宅車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為其等制。使貴不逼賤,卑不僣高,不可以稱其侈意,用違經典。
其二曰:
《易》稱:"主器者莫若長子。"《傳》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則祭無主則宗廟無所饗,冢嫡廢則神器無所傳。圣賢知其如此,故垂誥以為長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術以訓世嫡。世嫡于是乎習成懿德,用大協于黎蒸。是以世統黎元,載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義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習成兇德,肆虐以臨黔首。是以饗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與興,道在于師傅。故《禮》云:"冢子生,因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見乎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則遠世之鏡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時師不勤教,嘗謂群臣曰:"朕始學之日,年尚幼沖,情未能專。既臨萬機,不遑溫習。今而思之,豈非唯予之咎,抑亦師傅之不勤。"尚書李䜣免冠而謝。此則近日之可鑒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贊高宗,訓成顯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誨,圣敬日躋,及儲宮誕育,復親撫誥,日省月課,實勞神慮。今誠宜準古立師傅,以詔導太子。詔導正則太子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皇家慶則人事幸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