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列傳第二十八
帝在懸瓠,覽表嘆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處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尋歸本鄉。帝北幸鄴,彪野服稱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為已死。"彪對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悅,因謂曰:"朕期卿每以貞松為志,歲寒為心,卿應報國,盡心為用,近見彈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譴,為朕與卿?為宰事?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實非陛下橫與臣罪,又非宰事無辜濫臣。臣罪既如此,宜伏東皋之下,不應遠點屬車之清塵。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膽涂地,是以敢至,非謝罪而來。"帝曰:"朕欲用卿,憶李仆射不得。"帝尋納宋弁之言,將復采用。會留臺表至,言彪與御史賈尚往窮庶人恂事,理有誣抑,奏請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無此,遣左右慰勉之。聽以牛車散載,送之洛陽。會赦得免。
宣武踐阼,彪自托于王肅,又與郭祚、崔光、劉芳、甄琛、邢巒等詩書往來,迭相稱重。因論求復舊職,修史官之事,肅等許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華也,歲越百齡,年幾十紀,史官敘錄,未充其盛。加以東觀中圮,冊勛有闕,美隨日落,善因月稀。故諺曰:"一日不書,百事荒蕪。"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達之士,以充麟閣之選。于時忘臣眾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納,授臣丞職,猥屬斯事,無所與讓。高祖時詔臣曰:"平爾雅志,正爾筆端,書而不法,后世何觀。"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墜。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寶,崇祖宗之業,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無天地。賴遇陛下體明睿之真,應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燭物,履靜恭以和邦。天清其氣,地樂其靜,可謂重明疊圣,元首康哉。《記》曰:"善跡者欲人繼其行,善歌者欲人繼其聲。"故《傳》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勛圣達,今王之懿美洞鑒,準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時哉時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儀者,先皇之陶鈞也。齊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慮周四時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燭也。遷都改邑者,先皇之達也。變是協和者,先皇之鑒也。思同書軌者,先皇之遠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禮由岐陽者,先皇之義也。張樂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鑾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荊者,先皇之禮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肅也。親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實無闕者,先皇之德也。開物成務者,先皇之貞也。觀乎人文者,先皇之蘊也。革弊創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謙尊而光,為而弗有者,可謂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誠宜功書于竹素,聲播于金石。
臣竊謂史官之達者,大則與日月齊其明,小則與四時并其茂,故能聲流無窮,義昭來裔。是以金石可滅,而風流不泯者,其唯載籍乎。諺曰:"相門有相,將門有將。"斯不唯其性,蓋言習之所得也。竊謂天文之官,太史之職,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談、遷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鑒之軌轍,后鏡之蓍龜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終業者,皆陵遲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賦,伯喈違閣而就志。近僣晉之世,有佐郎王隱,為著作虞預所毀,亡官在家。晝則樵薪供爨,夜則觀文屬綴,集成《晉書》,存一代之事。司馬紹敕尚書唯給筆札而已。國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時也。今大魏之史,職則身貴,祿則親榮,優哉游哉,式穀令爾休矣!而典謨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漁陽傅毗、北平陽尼、河間邢產、廣平宋弁、昌黎韓顯宗并以文才見舉,注述是同,并登年不永,弗終茂績。前著作程靈虬同時應舉,共掌此務,今徙他職,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雖不移任,然侍官兩兼,故載述致闕。
臣聞載籍之興,由于大業;雅頌垂薦,起于德美。昔史談誡其子遷曰:"當世有美而不書,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見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譏。《書》稱"無曠庶官,"《詩》有"職思其憂",臣雖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語曰:"患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為。"臣誠不知,強欲為之耳。竊尋先朝賜臣名彪者,遠則擬《漢史》之叔皮,近則準《晉史》之紹統,推名求義,欲罷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靜處,綜理國籍,以終前志。官給事力,以充所須。雖不能光啟大錄,庶不為飽食終日耳。近則期月可就,遠則三年有成,正本蘊之麟閣,副貳藏之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