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一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夫舉吳兵以訾于漢,璧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事矣。天子聞吳率失職諸侯,愿責先帝之遺約,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湯、武也。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于天子;有隱匿之名,而居過于中國。夫漢并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輸錯出,運行數千里不絕于道,其珍怪不如東山之府。轉粟西鄉,陸行不絕,水行滿河,不如海陵之倉。修治上林,雜以離宮,積聚玩好,圈守禽獸,不如長洲之苑。游曲臺,臨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壘,副以關城,不如江淮之險。此臣之所為大王樂也。
今大王還兵疾歸,尚得十半。不然,漢知吳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黃頭循江而下,龔大王之都;魯東海絕吳之餉道;梁王飭車騎,習戰射,積粟固守,以備滎陽,待吳之饑。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計不負其約,齊王殺身以滅其跡,四國不得出兵其郡,趙囚邯鄲,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國,而制于十里之內矣。張、韓將此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軍不得太息,臣竊哀之。愿大王孰察焉。
吳王不用乘策,卒見禽滅。
漢既平七國,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為弘農都尉。乘久為大國上賓,與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樂郡吏,以病去官。復游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孝王薨,乘歸淮陰。
武帝自為太子聞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車蒲輪征乘,道死。詔問乘子,無能為文者,后乃得其薛子皋。
皋字少孺,乘在梁時,取皋母為小妻。乘之東歸也,皋母不肯隨乘,乘怒,分皋數千錢,留與母居。年十七,上書梁共王,得召為郎。三年,為王使,與冗從爭,見讒惡遇罪,家室沒入。皋亡至長安。會赦,上書北闕,自陳枚乘之子。上得大喜,召入見待詔,皋因賦殿中。詔使賦平樂館,善之。拜為郎,使匈奴。皋不通經術,詼笑類俳倡,為賦頌好嫚戲,以故得媟默貴幸,比東方朔、郭舍人等,而不得比嚴助等得尊官。
武帝春秋二十九乃得皇子,群臣喜,故皋與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子禖祝》,受詔所為,皆不從故事,重皇子也。
初,衛皇后立,皋奏賦以戒終。皋為賦善于朔也。
從行至甘泉、雍、河東,東巡狩,封泰山,塞決河宣房,游觀三輔離宮館,臨山澤,弋獵射馭狗馬蹴鞠刻鏤,上有所感,輒使賦之。為文疾,受詔輒成,故所賦者多。司馬相如善為文而遲,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賦辭中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又言為賦乃俳,見視如倡,自悔類倡也。故其賦有詆娸東方朔,又自詆娸。其文骫骳,曲隨其事,皆得其意,頗詼笑,不甚閑靡。凡可讀者百二十篇,其尤女曼戲不可讀者尚數十篇。
路溫舒字長君,巨鹿東里人也。父為里監門。使溫舒牧羊,溫舒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寫書。稍習善,求為獄小吏,因學律令,轉為獄史,縣中疑事皆問焉。太守行縣,見而異之,署決曹史。又受《春秋》,通大義。舉孝廉,為山邑丞,坐法免,復為郡吏。
元鳳中,廷尉光以治詔獄,請溫舒署奏曹掾,守廷尉史。會昭帝崩,昌邑王賀廢,宣帝初即位,溫舒上書,言宜尚德緩刑。其辭曰: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繇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圣人也。故桓、文扶微興壞,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遠近,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夫繼變化之后,必有異舊之恩,此賢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無嗣,大臣憂戚,焦心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亂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禍變之故,乃皇天之所以開至圣也。故大將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披肝膽,決大計,黜亡義,立有德,輔天而行,然后宗廟以安,天下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