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梁統列傳第二十四
竦字叔敬,少習《孟習易》,弱冠能教授。后坐兄松事,與弟恭俱徙九真。既徂南土,歷江、湖,濟沅、湘,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騷賦》,系玄石而沉之。
顯宗后詔聽還本郡。竦閉門自養,以經籍為娛,著書數篇,名曰《七序》。班固見而稱曰:"孔子著《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梁竦作《七序》而竊位素餐者慚。"姓好施,不事產業。長嫂舞陰公主贍給諸梁,親疏有序,特重敬竦,雖衣食器物,必有加異。竦悉分與親族,自無所服。
竦生長京師,不樂本土,身負其才,郁郁不得意。嘗登高遠望,嘆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當封侯,死當廟食。如其不然,閑居可以養志,《詩》、《書》足以自娛,州郡之職,徒勞人耳。"后辟命交至,并無所就。有三男三女,肅宗納其二女,皆為貴人。小貴人生和帝,竇皇后養以為子,而竦家私相慶。后諸竇聞之,恐梁氏得志,終為己害,建初八年,遂譖殺二貴人,而陷竦等以惡逆。詔使漢陽太守鄭據傳考竦罪,死獄中,家屬復徙九真。辭語連及舞陰公主,坐徙新城,使者護守。宮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永元九年,竇太后崩,松子扈遣從兄禪奏記三府,以為漢家舊典,崇貴母氏,而梁貴人親育圣躬,不蒙尊號,求得申議。太尉張酺引禪訊問事理,會后召見,因白禪奏記之狀。帝感慟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對曰:"《春秋》之義,母以子貴。漢興以來,母氏莫不降顯,臣愚以為宜上尊號,追慰圣靈,存錄諸舅,以明親親。"帝悲泣曰:"非君孰為朕思之!"會貴人姊南陽樊調妻嫕上書自訟曰:
妾同產女弟貴人,前充后宮,蒙先帝厚恩,得見寵幸。皇天授命,誕生圣明。而為竇憲兄弟所見譖訴,使妾父竦冤死牢獄,骸骨不掩。老母孤弟,遠徙萬里。獨妾遺脫,逸伏草野,常恐沒命,無由自達。今遭值陛下神圣之運,親統萬機,群物得所。憲兄弟奸惡,既伏辜誅,海內曠然,各獲其宜。妾得蘇息,拭目更視,乃敢昧死自陳所天。妾聞太宗即位,薄氏蒙榮;宣帝繼統,史族復興。妾門雖有薄、史之親,獨無外戚余恩,誠自悼傷。妾父既冤,不可復生,母氏年殊七十,乃弟棠等,遠在絕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歸本郡,則施過天地,存歿幸賴。
帝覽章感悟,乃下中常侍、掖庭令驗問之,嫕辭證明審,遂得引見,具陳其狀。乃留嫕止宮中,連月乃出,賞賜衣被錢帛第宅奴卑,旬月之間,累資千萬。嫕素有行操,帝益愛之,加號梁夫人;擢樊調為羽林左監。調,光祿大夫宏兄曾孫也。
于是追尊恭懷皇后。其冬,制詔三公、大鴻臚曰:"夫孝莫大于尊尊親親,其義一也。《詩》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朕不敢興事,覽于前世,太宗、中宗,實有舊典,追命外祖,以篤親親。其追封謚皇太后父竦為褒親愍侯,比靈文、順成、恩成侯。魂而有靈,嘉斯寵榮,好爵顯服,以慰母心。"遣中謁者與嫕及扈,備禮西迎竦喪,詣京師改殯,賜東園畫館、玉匣、衣衾,建塋于恭懷皇后陵傍。帝親臨送葬,百官畢會。
征還竦妻、子,封子棠為樂平侯,棠弟雍乘氏侯,雍弟翟單父侯,邑各五千戶,位皆特進,賞賜第宅、奴卑、車馬、兵弩、什物以巨萬計,寵遇光于當世。諸梁內外以親疏并補郎、謁者。
棠官至大鴻臚,雍少府。棠卒,子安國嗣,延光中為侍中,有罪免官,諸梁為郎吏者皆坐免。
商字伯夏,雍之子也。少以外戚拜郎中,遷黃門侍郎。永建元年,襲父封乘氏侯。三年,順帝選商女及妹入掖庭,遷侍中、屯騎校尉。陽嘉元年,女立為皇后,妹為貴人,加商位特進,更增國土,賜安車駟馬,其歲拜執金吾。二年,封子冀為襄邑侯,商讓不受。三年,以商為大將軍,固稱疾不起。四年,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詣闕受命。明年,夫人陰氏薨,追號開封君,贈印綬。
商自以戚屬居大位,每存謙柔,虛己進賢,辟漢陽巨覽、上黨陳龜為椽屬。李固、周舉為從事中郎,于是京師翕然,稱為良輔,帝委重焉。每有饑饉,輒載租谷于城門,賑與貧餧,不宣己惠。檢御門族,未曾以權盛干法。而性慎弱無威斷,頗溺于內豎。以小黃門曹節等用事于中,遂遣子冀、不疑與為交友,然宦者忌商寵任,反俗陷之。永和四年,中常侍張逵、蘧政,內者令石光,尚方令傅福,冗從仆射杜永連謀,共譖商及中常侍曹騰、孟賁,云欲征諸王子,圖議廢立,請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將軍父子我所親,騰、賁我所愛,必無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懼迫,遂出矯詔收縛騰、賁于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