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五 列傳第一百一十五
公綽性謹重,動循禮法。屬歲饑,其家雖給,而每飯不過一器。歲稔復初。家甚貧,有書千卷,不讀非圣之書。為文不尚浮靡。慈隰觀察使姚齊梧奏為判官,得殿中侍御史。冬,薦授開州刺史,入為侍御史,再遷吏部員外郎。武元衡罷相鎮西蜀,與裴度俱為元衡判官,尤相善。先度入為吏部郎中,度以詩餞別,有"兩人同日事征西,今日君先捧紫泥"之句。
元和初,憲宗頗出游畋,銳意用兵;公綽欲因事諷諫。五年十一月,獻《太醫箴》一篇,其辭曰:
天布寒暑,不私于人。品類既一,崇高以均。惟謹好愛,能保其身。清凈無瑕,輝光以新。寒暑滿天地之間,浹肌膚于外;好愛溢耳目之前,誘心知于內。清潔為隄,奔射猶敗,氣行無章,隙不在大。睿圣之姿,清明絕俗;心正無邪,志高寡欲。謂天高矣,氣蒙晦之;謂地厚矣,橫流潰之。圣德超邁,萬方賴之。飲食所以資身也,過則生患;衣服所以稱德也,侈則生慢。唯過與侈,心必隨之,氣與心流,疾亦伺之。圣心不惑,孰能移之?畋游恣樂,流情蕩志;馳騁勞形,咤叱傷氣。惟天之重,從禽為累。不養其外,前修所忌。圣心非之,孰敢違之。人乘氣生,嗜欲以萌,氣離有患,氣凝則成。巧必喪真,智必誘情,去彼煩慮,在此誠明。醫之上者,理于未然,患居慮后,防處事先。心靜樂行,體和道全,然后能德施萬物,以享億年。圣人在上,各有攸處。庶政有官,群藝有署。臣司太醫,敢告諸御。
憲宗深嘉之。翌日,降中使獎勞之,曰:"卿所獻之文云:'氣行無間,隙不在大。'何憂朕之深也?"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綽素與裴垍厚,李吉甫出鎮淮南,深怨垍。六年,吉甫復輔政,以公綽為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湖南觀察使。湖南地氣卑濕,公綽以母在京師,不可迎侍,致書宰相,乞分司洛陽,以便奉養,久不許。八年,移為鄂州刺史、鄂岳觀察使,乃迎母至江夏。
九年,吳元濟據蔡州叛,王師討伐。詔公綽以鄂岳兵五千隸安州刺史李聽,率赴行營。公綽曰:"朝廷以吾儒生不知兵耶?"即日上奏,愿自征行,許之。公綽自鄂濟湘江,直抵安州;李聽以廉使之禮事之。公綽謂之曰:"公所以屬鞬負弩者,豈非為兵事耶?若去戎容,被公服,兩郡守耳,何所統攝乎?以公名家曉兵,若吾不足以指麾,則當赴闕;不然,吾且署職名,以兵法從事矣。"聽曰:"唯公所命。"即署聽為鄂岳都知兵馬使、中軍先鋒、行營兵馬都虞候,三牒授之。乃選卒六千屬聽,戒其部校曰:"行營之事,一決都將。"聽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其知權制變,甚為當時所稱。鄂軍既在行營,公綽時令左右省問其家。如疾病、養生、送死,必厚廩給之。軍士之妻治容不謹者,沉之于江。行卒相感曰:"中丞為我輩知家事,何以報效?"故鄂人戰每克捷。
十一年,入為給事中。李師道歸朝,遣公綽往鄆州宣諭。使還,拜京兆尹,以母憂免。
十四年,起為刑部侍郎,領鹽鐵轉運使。轉兵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領使如故。長慶元年,罷使,復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
時河朔復叛,朝廷用兵,補授行營諸將,朝令夕改,驛騎相望。公綽奏曰:"自幽、鎮用兵,使命繁并,館遞匱乏,鞍馬多闕。又敕使行李人數,都無限約。其衣緋紫乘馬者,二十、三十匹,衣黃綠者,不下十匹、五匹。驛吏不得視券牒,隨口即供。驛馬既盡,遂奪路人鞍馬。衣冠士庶,驚擾怨嗟,遠近喧騰,行李將絕。伏望圣慈,聊為定限。"乃下中書條疏人數。自是吏不告勞。以言直為北司所惡,尋轉吏部侍郎。
二年九月,遷御史大夫。韓弘病,自河中入朝。以弘守司徒、中書令,詔百僚問疾。弘遣其子達情,言不能接見。公綽謂其子曰:"圣上以公官重,令百司省問,異禮也。如拜君賜,宜力疾公見。安有臥令子弟傳言耶?"弘懼,挾扶而出,人皆聳然。
三年,改尚書左丞,又拜檢校戶部尚書、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行部至鄧縣,縣二吏犯法,一贓賄,一舞文。縣令以公綽守法,必殺贓吏。獄具,判之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壞法,法亡。誅舞文者。"公綽馬害圉人,命斬之。賓客進言曰:"可惜良馬,圉人自防不至。"公綽曰:"安有良馬害人乎?"亟命殺之。牛僧孺罷相鎮江夏,公綽具戎容,于郵舍候之。軍吏自以漢上地高于鄂,禮太過。公綽曰:"奇章才離臺席,方鎮重宰相,是尊朝廷也。"竟以戎容見。有道士獻丹藥,試之有驗,問所從來,曰:"煉此丹于薊門。"時朱克融方叛,公綽遽謂之曰:"惜哉,至藥來于賊臣之境,雖驗何益!"乃沉之于江,而逐道士。鄧縣人鄭懷政病狂,妄稱天子,公綽捕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