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六(周書)列傳六
晉少帝即位,加守太尉,進封燕國公。道嘗問朝中熟客曰:“道之在政事堂,人有何說?”客曰:“是非相半。”道曰:“凡人同者為是,不同為非,而非道者,十恐有九。昔仲尼圣人也,猶為叔孫武叔所毀,況道之虛薄者乎!”然道之所持,始終不易。后有人間道于少帝曰:“道好平時宰相,無以濟其艱難,如禪僧不可呼鷹耳!”由是出道為同州節度使。歲余,移鎮南陽,加中書令。契丹入汴,道自襄、鄧召入,契丹主從容問曰:“天下百姓,如何可救?”道曰:“此時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其后衣冠不至傷夷,皆道與趙延壽陰護之所至也。是歲三月,隨契丹北行,與晉室公卿俱抵常山。俄而比主卒,永康王代統其眾。及北去,留其族嘉里以據常山。時漢軍憤激,因共逐出嘉里,尋復其城。道率同列四出按撫,因事從宜,各安其所。人或推其功,道曰:“儒臣何能為,皆諸將之力也。”道以德重,人所取則,乃為眾擇諸將之勤宿者,以騎校白再榮權為其帥,軍民由是帖然,道首有力焉。道在常山,見有中國士女為契丹所俘者,出橐裝以贖之,皆寄于高尼精舍,后相次訪其家以歸之。又,契丹先留道與李崧、和凝及文武官等在常山,是歲閏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詔追崧,令選朝士十人赴木葉山行事。北帥滿達勒召道等至帳所,欲諭之,崧偶先至,知其意,懼形于色。滿達勒將以明日與朝士齊遣之,崧乃不俟道,與凝先出,既而相遇于帳門之外,因與分首俱歸。俄而李筠等縱火與契丹交斗,鼓槊相及。是日若齊至,與滿達勒相見,稍或躊躇,則悉為俘矣。時論者以道布衣有至行,立公朝有重望,其陰報昭感,多此類也。
及自常山入覲,漢祖嘉之,拜守太師。(《洛陽搢紳舊聞記》:贈大監張公璨,漢祖即位之初為上黨戎判。漢祖在北京時,大聚甲兵,禁牛皮不得私貿易及民間盜用之,如有牛死,即時官納其皮,其有犯者甚眾。及即大位,三司舉行請禁天下牛皮法,與河東時同,天下苦之。會上黨民犯牛皮者二十余人,獄成,罪俱當死。大監時為判官,獨執曰:“主上欽明,三司不合如此起請,二十余人死尚間可,使天下犯者皆銜冤而死乎!且主上在河東,大聚甲兵,須藉牛皮,嚴禁可也,今為天下君,何少牛皮,立法至于此乎!”遂封奏之。時三司使方用事,執政之地,除馮瀛王外皆惡之,曰:“豈有州郡使敢非朝廷詔敕!”力言于漢祖。漢祖亦怒曰:“昭義一判官,是何敢如此!其犯牛皮者,依敕俱死。大監以非毀詔敕,亦死。”敕未下,獨瀛王非時請見。漢祖出,瀛王曰:“陛下在河東時,斷牛皮可也,今既有天下,牛皮不合禁。陛下赤子枉死之,亦足為陛下惜。昭義判官,以卑位食陛下祿,居陛下官,不惜軀命,敢執而奏之,可賞不可殺。臣當輔弼之任,使此敕枉害天下人性命,臣不能早奏,使陛下正,臣罪當誅。”稽首再拜。又曰:“張璨不合加罪,望加敕赦之。”漢祖久之曰:“已行之矣。”馮瀛王曰:“敕未下。”漢祖遽曰:“與赦之。”馮曰:“勒停可乎?”上曰:“可。”由是改其敕,記其略曰:“三司邦計,國法攸依,張璨體事未明,執理乖當,宜停見職,犯牛皮者貸命放之。”大監聽宣敕訖,聞敕云“執理乖當”,尚曰:“中書自不能執理,若一一教外道判官執理,則焉用彼相乎!”)乾祐中,道奉朝請外,平居自適。一日,著《長樂老自敘》云:
余世家宗族,本始平、長樂二郡,歷代之名實,具載于國史家牒。余先自燕亡歸晉,事莊宗、明宗、閔帝、清泰帝,又事晉高祖皇帝、少帝。契丹據汴京,為北主所制,自鎮州與文武臣僚、馬步將士歸漢朝,事高祖皇帝、今上。顧以久叨祿位,備歷艱危,上顯祖宗,下光親戚。亡曾祖諱湊,累贈至太傅,亡曾祖母崔氏,追封梁國太夫人;亡祖諱炯,累贈至太師,亡祖母褚氏,追封吳國太夫人;亡父諱良建,秘書少監致仕,累贈至尚書令,母張氏,追封魏國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