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七十二 列傳第二百三十一
京既貴而貪益甚,已受仆射奉,復創取司空寄祿錢,如粟、豆、柴薪與傔從糧賜如故,時皆折支,亦悉從真給,但入熟狀奏行,帝不知也。
時元祐群臣貶竄死徙略盡,京猶未愜意,命等其罪狀,首以司馬光,目曰奸黨,刻石文德殿門,又自書為大碑,遍班郡國。初,元符末以日食求言,言者多及熙寧、紹圣之政,則又籍范柔中以下為邪等凡名在兩籍者三百九人,皆錮其子孫,不得官京師及近甸。五年,進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安遠軍節度使,改封魏國。
時承平既久,帑庾盈溢,京倡為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財物如糞土,累朝所儲掃地矣。帝嘗大宴,出玉琖、玉卮示輔臣曰:"欲用此,恐人以為太華。"京曰:"臣昔使契丹,見玉盤琖,皆石晉時物,持以夸臣,謂南朝無此。今用之上壽,于禮無嫌。"帝曰:"先帝作一小臺財數尺,上封者甚眾,朕甚畏其言。此器已就久矣,倘人言復興,久當莫辨。"京曰:"事茍當于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當享天下之奉,區區玉器,何足計哉!"
五年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帝以言者毀黨碑,凡其所建置,一切罷之。京免為開府儀同三司、中太乙宮使。其黨陰援于上,大觀元年,復拜左仆射。以南丹納土,躐拜太尉,受八寶,拜太師。
三年,臺諫交論其惡,遂致仕。猶提舉修《哲宗實錄》,改封楚國,朝朔望。太學生陳朝老追疏京惡十四事,曰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制作、喜導諛、箝臺諫、熾親黨、長奔競、崇釋老、窮土木、矜遠略。乞投畀遠方,以御魑魅。其書出,士人爭相傳寫,以為實錄。四年五月,彗復出奎、婁間,御史張克公論京輔政八年,權震海內,輕錫予以蠹國用,托爵祿以市私恩,役將作以葺居第,用漕船以運花石。名為祝圣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托言灌田而決水,以符"興化"之讖。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擾安業之民,圜土聚徙郡之惡。不軌不忠,凡數十事。先是,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毛注數劾京,未允,至是,貶太子少保,出居杭。
政和二年,召還京師,復輔政,徙封魯國,三日一至都堂治事。京之去也,中外學官頗有以時政為題策士者。提舉淮西學士蘇棫欲自售,獻議請索五年間策問,校其所詢,以觀向背,于是坐停替者三十余人。初,國制,凡詔令皆中書門下議,而后命學士為之。至熙寧間,有內降手詔不由中書門下共議,蓋大臣有陰從中而為之者。至京則又患言者議己,故作御筆密進,而丐徽宗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巨細,皆托而行,至有不類帝札者,群下皆莫敢言。由是貴戚、近臣爭相請求,至使中人楊球代書,號曰"書楊",京復病之而亦不能止矣。
既又更定官名,以仆射為太、少宰,自稱公相,總治三省。追封王安石、蔡確皆為王,省吏不復立額,至五品階以百數,有身兼十余奉者。侍御史黃葆光論之,立竄昭州。拔故吏魏伯芻領榷貨,造料次錢券百萬緡進入,徽宗大喜,持以示左右曰:"此太師與我奉料也。"擢伯芻至徽猷閣待制。
京每為帝言,今泉幣所積贏五千萬,和足以廣樂,富足以備禮,于是鑄九鼎,建明堂,修方澤,立道觀,作《大晟樂》,制定命寶。任孟昌齡為都水使者,鑿大伾三山,創天成、圣功二橋,大興工役,無慮四十萬。兩河之民,愁困不聊生,而京僴然自以為稷、契、周、召也。又欲廣宮室求上寵媚,召童貫輩五人,風以禁中逼側之狀。貫俱聽命,各視力所致,爭以侈麗高廣相夸尚,而延福宮、景龍江之役起,浸淫及于艮岳矣。
子攸、壝、絳,攸子行,皆至大學士,視執政。鞗尚茂德帝姬。帝七幸其第,賚予無算。命坐傳觴,略用家人禮。廝養居大官,媵妾封夫人,然公論益不與,帝亦厭薄之。
宣和二年,令致仕。六年,以朱勔為地,再起領三省。京至是四當國,目昏眊不能事事,悉決于季子絳。凡京所判,皆絳為之,且代京入奏。每造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案后從,由是恣為奸利,竊弄威柄,驟引其婦兄韓梠為戶部侍郎,媒糵密謀,斥逐朝士,創宣和庫式貢司,四方之金帛與府藏之所儲,盡拘括以實之,為天子之私財。宰臣白時中、李邦彥惟奉行文書而已,既不能堪。兄攸亦發其事,上怒,欲竄之,京力丐免,特勒停侍養,而安置韓梠黃州。未幾,褫絳侍讀,毀賜出身敕,而京亦致仕。方時中等白罷絳以撼京,京殊無去意。帝呼童貫使詣京,令上章謝事,貫至,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數年,當有相讒譖者。"貫曰:"不知也。"京不得已,以章授貫,帝命詞臣代為作三表請去,乃降制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