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七十一 列傳第二百三十
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父俞徙蘇州。起家至職方郎中，致仕，用惇貴，累官銀青光祿大夫，年八十九卒。
惇豪俊，博學(xué)善文。進(jìn)士登名，恥出侄衡下，委敕而出。再舉甲科，調(diào)商洛令。與蘇軾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臨絕壁萬仞，橫木其上，惇揖軾書壁，軾懼不敢書。惇平步過之，垂索挽樹，攝衣而下，以漆墨濡筆大書石壁曰："蘇軾、章惇來。"既還，神彩不動(dòng)，軾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殺人。"惇曰："何也？"軾曰："能自判命者，能殺人也。"惇大笑。召試館職，王陶劾罷之。
熙寧初，王安石秉政，悅其才，用為編修三司條例官，加集賢校理、中書檢正。時(shí)經(jīng)制南、北江群蠻，命為湖南、北察訪使。提點(diǎn)刑獄趙鼎言，峽州群蠻苦其酋剝刻，謀內(nèi)附，辰州布衣張翹亦言南、北江群蠻歸化朝廷，遂以事屬惇。惇募流人李資、張竑等往招之，資、竑淫于夷婦，為酋所殺，遂致攻討，由是兩江扇動(dòng)。神宗疑其擾命，安石戒惇勿輕動(dòng)，惇竟以三路兵平懿、洽、鼎州。以蠻方據(jù)潭之梅山，遂乘勢而南。轉(zhuǎn)運(yùn)副使蔡燁言是役不可亟成，神宗以為然，專委于燁，安石主惇，爭之不已。既而燁得蠻地，安石恨燁沮惇，乃薄其賞，進(jìn)惇修起居注，以是兵久不決。
召惇還，擢知制誥、直學(xué)士院、判軍器監(jiān)。三司火，神宗御樓觀之，惇部役兵奔救，過樓下，神宗問知為惇，明日命為三司使。呂惠卿去位，鄧綰論惇同惡，出知湖州，徙杭州。入為翰林學(xué)士。元豐三年，拜參知政事。朱服為御史，惇密使客達(dá)意于服，為服所白。惇父冒占民沈立田，立遮訴惇，惇系之開封。坐二罪，罷知蔡州，又歷陳、定二州。五年，召拜門下侍郎。豐稷奏曰："官府肇新而惇首用，非稽古建官意。"稷坐左遷。諫官趙彥若又疏惇無行，不報(bào)。
哲宗即位，知樞密院事。宣仁后聽政，惇與蔡確矯唱定策功。確罷，惇不自安，乃駁司馬光所更役法，累數(shù)千言。其略曰："如保甲、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害。若役法則熙寧之初遽改免役，后遂有弊。今復(fù)為差役，當(dāng)議論盡善，然后行之，不宜遽改，以貽后悔。"呂公著曰："惇所論固有可取，然專意求勝，不顧朝廷大體。"光議既行，暴憤恚爭辨簾前，其語甚悖。宣仁后怒，劉摯、蘇轍、王覿、朱光庭、王巖叟、孫升交章?lián)糁碇曛荨Ｆ甙四觊g，數(shù)為言者彈治。
哲宗親政，有復(fù)熙寧、元豐之意，首起惇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于是專以"紹述"為國是，凡元祐所革一切復(fù)之。引蔡卞、林希、黃履、來之邵、張商英、周秩、翟思、上官均居要地，任言責(zé)，協(xié)謀朋奸，報(bào)復(fù)仇怨，小大之臣，無一得免，死者禍及其孥。甚至詆宣仁后，謂元祐之初，老奸擅國。又請發(fā)司馬光、呂公著冢，斫其棺。哲宗不聽，惇意不愜，請編類元祐諸臣章疏，識者知禍之未弭也。遂治劉安世、范祖禹諫禁中雇乳媼事，又以文及甫誣語書導(dǎo)蔡渭，使告劉摯、梁燾有逆謀，起同文館獄，命蔡京、安惇、蹇序辰窮治，欲覆諸人家。又議遣呂升卿、董必察訪嶺南，將盡殺流人。哲宗曰："朕遵祖宗遺制，未嘗殺戮大臣，其釋勿治。"然重得罪者千余人，或至三四謫徙，天下冤之。
惇用邢恕為御史中丞，恕以北齊婁太后宮名宣訓(xùn)，嘗廢孫少主立子常山王演，托司馬光語范祖禹曰："方今主少國疑，宣訓(xùn)事猶可慮。"又誘高士京上書，言父遵裕臨死屏左右謂士京曰："神宗彌留之際，王珪遣高士充來問曰：'不知皇太后欲立誰？'我叱士充去之。"皆欲誣宣仁后，以此實(shí)之。惇遂追貶司馬光、王珪，贈遵裕奉國軍留后。結(jié)中官郝隨為助，欲追廢宣仁后，自皇太后、太妃皆力爭之。哲宗感悟，焚其奏，隨覘知之，密語惇與蔡卞。明日惇、卞再言，哲宗怒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廟乎？"惇、卞乃已。
惇又以皇后孟氏，元祐中宣仁后所立，迎合郝隨，勸哲宗起掖庭秘獄，托以左道，廢居瑤華宮。其后哲宗頗悔，乃嘆曰："章惇壞我名節(jié)。"惇又結(jié)劉友端相表里，請建劉賢妃于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