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九十三 列傳第一百五十二
紹熙二年,遷起居舍人。奏曰:"自古人君不能從諫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勝心,三曰忿心。事茍不出于公,而以己見執(zhí)之,謂之私心;私心生,則以諫者為病,而求以勝之;勝心生,則以諫者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勝,因勝而生忿,忿心生,則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臺諫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勢相激,乃至于此。宜因事靜察,使心無所系,則聞臺諫之言無不悅,而無欲勝之心,待臺諫之心無不誠,而無加忿之意矣。"
三年,試中書舍人。時(shí)武備寢弛,裳上疏曰:"壽皇在位三十年,拊循將士,士常恨不得效死以報(bào)。陛下誠能留意武事,三軍之士孰不感激愿為陛下用乎?"又論:"荊、襄形勢居吳、蜀之中,其地四平,若金人搗襄陽,據(jù)江陵,按兵以守,則吳、蜀中斷,此今日邊備之最可憂也。宜分鄂渚兵一二萬人屯襄、漢之間,以張形勢而壯重地。"時(shí)朝廷方宴安,裳所言多不省。
未幾,除給事中。趙汝愚除同知樞密院,監(jiān)察御史汪義端言祖宗之法,宗室不為執(zhí)政,再疏丑詆汝愚,汝愚乞免官。裳奏:"汝愚事父孝,事君忠,居官廉。憂國愛民,出于天性,如青天白日,奴隸知其清明。義端所見,皆奴隸之不如,不可以居朝列。"于是義端與郡。
裳在瑣闥甫一月,封駁無慮十?dāng)?shù)。韓侂胄落階官,鄭汝諧除吏部侍郎,裳皆繳其命。改兵部侍郎,不拜,遂以顯謨閣待制充翊善。先是,光宗以憂疑成疾,不過重華宮,裳入疏請五日一朝,至是復(fù)苦言之。上曰:"內(nèi)侍楊舜卿告朕勿過宮。"裳請斬舜卿,且以八事之目為奏,曰念恩,釋怨,辨讒,去疑,責(zé)己,畏天,防亂,改過。不報(bào)。
裳嘗病疽,及是憂憤,創(chuàng)復(fù)作,又奏:
陛下之于壽皇,未盡孝敬之道,意者必有所疑也。臣竊推致疑之因,陛下毋乃以焚廩、浚井之事為憂乎?夫焚廩、浚井,在當(dāng)時(shí)或有之。壽皇之子惟陛下一人,壽皇之心,托陛下甚重,愛陛下甚至,故憂陛下甚切。違豫之際,焫香祝天,為陛下祈禱。愛子如此,則焚廩、浚井之心,臣有以知其必?zé)o也,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肅宗之事為憂乎?肅宗即位靈武,非明皇意,故不能無疑。壽皇當(dāng)未倦勤,親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遜之風(fēng),同符堯、舜,與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語明矣,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衛(wèi)輒之事為憂乎?輒與蒯聵,父子爭國。壽皇老且病,乃頤神北宮,以保康寧,而以天下事付之陛下,非有爭心也,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孟子責(zé)善為疑乎?父子責(zé)善,本生于愛,為子者能知此理,則何至于相夷。壽皇愿陛下為圣帝,責(zé)善之心出于忠愛,非賊恩也,陛下何疑焉?
此四者,或者之所以為疑,臣以理推之,初無一之可疑者。自父子之間,小有猜疑,此心一萌,方寸遂亂。故天變則疑而不知畏,民困則疑而不知恤,疑宰執(zhí)專權(quán)則不禮大臣,疑臺諫生事則不受忠諫,疑嗜欲無害則近酒色,疑君子有黨則庇小人。事有不須疑者,莫不以為疑。乃若貴為天子,不以孝聞,敵國聞之,將肆輕侮,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小人將起為亂,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中外官軍,豈無他志,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事之可疑者,反不以為疑,顛倒錯(cuò)亂,莫甚于此,禍亂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過,整圣駕,謁兩宮,以交父子之歡,則四夷向風(fēng),天下慕義矣。
會壽皇不豫,中外憂危,裳抗聲諫。上起入宮,裳挽其裾隨之至宮門,揮涕而出。乃連章請外,謂:"臣職有三:曰待制,曰侍講,曰翊善。今使供待制之職乎?則當(dāng)日夕求對以救主失,今不過宮,有虧子道,前后三諫而不加聽,是待制之職可廢也。將使供侍講之職乎?則當(dāng)引經(jīng)援古,勸君以孝,今不問安,不視疾,大義已喪,復(fù)講何書乎?是侍講之職可廢也。將使供翊善之職乎?當(dāng)究義理,教皇子以孝,陛下不能以孝事壽皇,臣將何說以勸皇子乎?是翊善之職可廢也。"因出關(guān)待命。及聞壽皇遺詔,乃亟入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