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六 邊防十二
時朝廷問安置之宜於涼州刺史袁翻,翻表曰:
高車、蠕蠕迭相吞噬,始則蠕蠕衰微,高車強盛,及蠕蠕復(fù)振,反破高車,主喪人離,不絕如綖。而今高車能終雪其恥、復(fù)摧蠕蠕者,正由種類繁多,不可頓滅故也。然斗此兩敵,即卞莊之算,得使境上無塵。
今蠕蠕內(nèi)為高車所討滅,外憑大國之威靈,兩主投身,一期而至,若棄而不受,則虧我大德;若納而禮待,損我資儲,來者既多,全徙內(nèi)地,非直其情不愿,轉(zhuǎn)送艱難。然夷不亂華,前鑒無遠,覆車在於劉、石,毀轍固不可尋。
蠕蠕尚存,則高車猶有內(nèi)顧之憂,未暇窺窬上國。蠕蠕全滅,則高車跋扈之計,豈易可知。今蠕蠕雖主奔於上,人散於下,而馀黨實繁,部落猶眾,處處棋布,以系今主耳。高車亦未能一時并兼,盡令歸附。
又高車士馬雖眾,主甚懦弱,唯以掠盜為資,凌奪為業(yè)。而河西捍御強敵,唯涼州、敦煌而已。涼州土廣人稀,糧仗素闕,敦煌、酒泉,空虛尤甚。蠕蠕無復(fù)豎立,令高車獨擅北垂,則四顧之憂,匪朝伊夕。
愚謂蠕蠕二主,宜并存之,居阿那瑰於東偏,處婆羅門於西裔。其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安處。西海故郡,本屬涼州,今在酒泉直北、張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車所住金山千馀里,正是北虜往來之要沖,漢家行軍之舊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處婆羅門於事為便,即可永為重戍,鎮(zhèn)防西北。宜遣一良將監(jiān)護婆羅門,雖外為署蠕蠕之聲,內(nèi)實防高車之策。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邊保塞之良計也。
若婆羅門能自克勵,使馀燼歸心,收離聚散,復(fù)興其國者,乃漸令北徙,轉(zhuǎn)渡流沙,即是我之外藩,高車勍敵。西北之虜,可無過慮。如其奸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過為逋逃之寇,於我何損。今不早圖,戎心一啟,脫先據(jù)西海,奪其險要,則酒泉、張掖,自然孤危,長河以西,終非國有。
且西海北垂,即是大磧,野獸所聚,千百為群,正是蠕蠕射獵之處。殖田以自供,籍獸以自給,彼此相資,足以自固。今料度似如小損,歲終大計,其利實多。高車豺狼之心,何可專信?假令稱臣,止可外加優(yōu)納,而須內(nèi)備彌固也。
朝議是之。詔安西將軍、廷尉卿元洪超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嚈噠,嚈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仍為州軍討擒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
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可汗,遣為長子請尚魏公主,出帝又自納阿那瑰女為后。阿那瑰請以其孫女妻齊獻武王子長廣公湛,阿那瑰有愛女,又請配齊獻王,自此塞外無塵矣。
始阿那瑰初復(fù)其國,盡禮朝廷。明帝之后,中原喪亂,阿那瑰統(tǒng)率北方,頗為強盛,不復(fù)稱臣。魏汝陽王暹之為秦州,遣其典簽齊人淳于覃使於阿那瑰,阿那瑰遂留之,親寵任事。阿那瑰又嘗因到洛陽,心慕中國,乃立官號,擬於王者,遂有侍中、黃門之屬。以覃為秘書監(jiān)黃門郎,掌其文墨。覃教阿那瑰,轉(zhuǎn)自驕大,每與魏書,鄰敵亢禮。
及齊受東魏禪,后阿那瑰為突厥所破,自殺,太子菴羅辰(菴,烏含反。)奔齊。文宣帝乃北討突厥,而立菴羅辰為主,置之馬邑川。后背叛,文宣帝親征,皆大破之。
國人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是時又累為突厥所破,以西魏恭帝二年,率部落千馀家奔關(guān)中。突厥既恃兵強,又藉西魏和好,忌其連類依憑大國,使驛相系,請盡殺以甘心。周文帝遂收縛蠕蠕主以下三千馀人付突厥使,於青門外斬之。中男以下免死,配王公家為奴隸。
《通典》 唐·杜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