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游日記一

　　下洞，別白云。仍一里，西過北門，門西峰當(dāng)面起，削山為城。循其北麓轉(zhuǎn)西北城角，下盤層石，上削危城。其西正馬留山東度之脈；其南瀕城為池，南匯與涼水洞橋(新西門外)。而南入陽江；其北則洼匯山塘，而東淺于虞山接龍橋下者。《志》所稱始安嶠當(dāng)在其處也。(《志》又有冷水洞，在城東，而曾公巖名冷水，而此又有冷水焉。涼水洞橋北，滿堂皆蓮花，香艷遠(yuǎn)暨，亦勝地。涼水洞在新西門外)。北門在兩山夾中，東西二峰峭豎而起，(東峰俗稱為馬鞍，西峰俗呼為真武。東峰疑即鎮(zhèn)南峰，《志》言有唐人勒石，尚未覓得。西峰南麓，王陽明祠)。因之為城，鎖鑰甚壯。然北城隨山南轉(zhuǎn)，故北隅甚狹，漸迤而南，則東西開擴(kuò)矣。

　　余少憩城外西北角盤崖之上，旋入北門，西謁陽明祠。復(fù)東由大街南行，則望洞西巖之穴正當(dāng)明處，若皎月高懸焉。又南，共一里，至《桂嶺碑》側(cè)，西向瀕城，復(fù)得一山，則華景洞在焉。洞門東向，前有大池，后倚山，則亦因為西城者。洞前巖平朗，上覆外敞，其南昔有樓閣，今俱傾圮莫支，僧移就巖棲焉。巖后穿穴為門，其內(nèi)崡岈，分而為三：南入者，洼暗而邃；西透者，昔穿城外，因為城門，后甃井石塞而斷焉，北轉(zhuǎn)者，上出若前，下履飛石，東臨巖上。崖有舊鐫一，為開慶元年手敕，乃畀其鎮(zhèn)將者。開慶不知是何年號，其詞翰俱為可觀。而下有謝表井跋，則泐(lè裂開)不能讀矣。已復(fù)出至前巖，僧言由洞左攀城而上，山之絕頂有《諸葛碑》。余從聞異之，亟西登城陴(pí女墻)，乃循而南登，已〔從石萼〕叢錯中攀躋山頂。(此頂當(dāng)是寶積山。《志》言寶積與華景相連，上有危石怪木，當(dāng)今又為臥龍山，想一山而南北異名耳)。頂南荒草中有兩碑，一為成化間開府孔鏞撰文，一為嘉靖間閫帥俞大酞修記。皆言此山昔名臥龍，故因而祀公，以公德業(yè)在天下，非以地拘也。今頂祠已廢，更創(chuàng)山麓。從其上東俯宮衢，晚煙歷歷，西瞰濛緒，荷葉田田，近則馬留山倒影，遠(yuǎn)則侯山諸峰列翠，雖無諸葛遺蹤，亦為八桂勝地。其側(cè)崖棘中，有百合花一枝，五萼，甚鉅，因連根折之，肩而下山，即為按察司后矣。薄暮，共二里，抵寓。

　　初九日　余少憩寓中。上午，南自大街一里過樵樓，市扇欲書《登秀詩》贈紺谷、靈室二僧，扇無佳者。乃從縣后街西入宗室廉泉園。(廉泉豐儀修整，禮度謙厚，令童導(dǎo)游內(nèi)園甚遍)。園在居右，后臨大塘，遠(yuǎn)山近水，映帶頗盛，果樹峰石，雜植其中，而亭榭則雕鏤繢飾，板而無紋也。停憩久之。東南一里，過五岳觀。又一里，出文昌門，乃東南門也，南溪山正對其前。轉(zhuǎn)若一指，直上南過石粱，〔梁下即陽江北分派。〕即東轉(zhuǎn)而行，半里，過桂林會館，又半里，抵石山南麓，則三教庵在焉。庵后為右軍崖，即方信孺結(jié)軒處。方詩刻庵后石崖上，猶完好可拓。其山亦為漓山，今人呼為象鼻山，與雉土人藏簍其中也。洞不甚寬廣，昔直透東北隅，今其后竅已疊石掩塞。循石崖東北，遂抵漓江。乃盤山溯行，從石崖危嵌中又得一洞，北向，名南極洞。其中不甚深。出其前，直盤至西北隅，是為象鼻巖，而水月洞現(xiàn)焉。蓋一山而皆以形象異名也。飛崖自山頂飛跨，北插中流，東西俱高剜成門，陽江從城南來，流貫而合于漓。上既空明如月，下復(fù)內(nèi)外瀠波，“水月”之稱以此。而插江之涯，下跨于水，上屬于山，中垂外掀，有卷鼻之勢，“象鼻”之稱又以此。水洞之南，崖半又辟陸洞。其崖亦自山頂東跨江畔，中剜圓竅，長若行廊，直透水洞之上，〔北踞竅口，下瞰水洞，〕東西交穿互映之景，真為勝絕。宋范石湖作銘勒竅壁以存。字大小不一，半已湮泐(消蝕隱沒和裂斷)，此斷文蝕柬，真可與范銘同珍，當(dāng)覓工拓之，不可失也。時有漁舟泊洞口崖石間，因令棹余繞出洞外，復(fù)穿入洞中，兼盡水陸之觀。

　　乃南行一里，渡漓江東岸，又二里抵穿山下。其山西與斗雞山相對。〔斗雞在劉仙巖南，崖頭山北，漓江西岸瀕江之山也。東西夾漓，怒冠鼓距，兩山當(dāng)合名斗雞，特東山透明如圓鏡，故更以穿山名之。〕山之西又有一峰危立，初望之為一，抵其下，始見豎石下剖，直抵山之根，若岐若合，亭亭夾立。蓋山以脆薄飛揚(yáng)見奇也，土人名為荷葉山，殊得之也。穿山北麓，嘉熙拖劍之水直漱崖根，循山而南，遂與漓合。余始至其北，隔溪不得渡。望崖壁危懸，洞門或明或暗，紛紛錯列，即渡亦不得上。乃隨溪南行，隔水東眺，則穿巖已轉(zhuǎn)，不睹空明，而山側(cè)成峰，尖若豎指矣。又以小舟東渡，出穿山南麓，北面而登。撥草尋磴，登一巖，高而倚山半，其門南向，〔疑〕即穿巖矣。而其內(nèi)乳柱中懸，瓊楞層疊，殊有曲折之致。由其左深入，則漸洼而黑，水匯于中。知非穿巖，乃出。由其右復(fù)攀躋而上，則崇巖曠然，平透山腹，徑山十余丈，高闊俱五六丈，上若卷橋，下如甬道，中無懸列之石，故一望通明。洞北崖右有鐫為“空明”者，由其外攀崖東轉(zhuǎn)，又開一洞，北向與穿巖并列，而后不中通，內(nèi)分層竇，若以穿巖為皇堂，則此為奧室矣。〔其東尚有三洞門，下可望見，至此則峭削絕徑。〕穿巖之南，其上復(fù)懸一洞，南向與穿巖疊起，而后不北透，內(nèi)列重幃，若以穿巖為平臺，則此為架閣矣。憑眺久之，仍由舊路東〔下匯〕水巖。將南抵山麓，復(fù)見一洞，門亦南向，而列于匯水之東。其內(nèi)亦有支竅，西入而隘黑無奇。時將薄暮，遂仍西渡荷葉山下。北二里，過河舶所，溯漓江東岸，又東北行三里，渡浮橋而返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