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二十二 起旃蒙大淵獻,盡柔兆困敦,凡二年
帝幸李后家,以鳴鏑射后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馀。雖以楊愔為宰相,使進廁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嫠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戲。"因掣刀去之。又置愔于棺中,載以轜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
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后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婿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馀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于死。后啼不食,乞讓位于姊,太后又以為言,帝乃止。
又嘗于眾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剉、碓之屬,陳之于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諫,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于后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曰:"樂哉!"都督王纮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縛纮,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舍之。
帝游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于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群臣曰:"黑獺不受我命,奈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強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奈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于地下啟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教訓!"帝默然而止。它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
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于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沉沒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內外憯憯,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強記,加以嚴斷,群下戰栗,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愔風表鑒裁,為朝野所重,少歷屯阨,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己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馀年,以獎拔賢才為己任。性復強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麹障面,我何為不識卿!"漫漢驚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
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馀如故。
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侯瑱鎮豫章,孝頃于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使其從弟奫守豫章,悉眾攻孝頃,久不克,筑長圍守之。癸酉,侯平發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于建康。瑱眾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會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瑱令降,瑱乃詣闕歸罪,霸先為之誅侯平。丁亥,以瑱為司空。
南昌民熊曇朗,世為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眾據豐城為柵,世祖以為巴山太守。江陵陷,曇朗兵力浸強,侵掠鄰縣。侯瑱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陰圖之,及瑱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己亥,齊大赦。
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于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世祖及愍懷太子之柩;泰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