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別康橋
人所共知,胡適是新詩最早的開拓者,從1915—19xx年就著手白話詩的試驗,一開始就朝著打破舊詩詞最頑固的語言形式移桔的方向沖擊:“若想有一種新內容和新精神,不能不先打破那些束縛精神的枷鎖鐐銬”。他主張:詩要“合乎語言的自然”,“話怎么說,詩就怎么寫”,他曾說:“詩歌革命自何始,要須作詩如作文”,他把這種“詩探索”叫作詩的“嘗試”,并概括為“詩體的大解水’(《談新詩))。
鴿 子 胡適
云淡天高,好一片晚秋天氣!/有一群鴿子,在空中游戲。/看他們三三兩兩,/回環來往,/夷猶如意,——忽地里,翻身映日,白羽村青天,十分鮮麗!(《新青年》1918年)
從藝術上來看,這首中國早期新詩的代表作也有很多特色,尤其是它較好地體現了作者本人提出的一套開風氣的新詩理論。如胡適曾指出:關于新詩的音節,靠的是“語氣的自然節奏”和“每句內部所用的字的自然和諧”,平民并不重要;而用韻方面,可以有多種自由,或“用現代的韻”,或“平厭互押”,“有韻固然好,沒有韻也不妨”;至于藝術表現方法,則需要用“具體的做法”,換言之,“凡是好詩,都是具體的;越偏向具體的,越有詩意詩味。凡是好詩,都能使我們腦子里發生一種或多種——明顯的逼人的影像”((談新詩》)。對照《鴿子》一詩,正是如此。首先,該詩的音節確實大體上做到了自然和諧,全詩基本上用自然的語氣一氣貫注下來,相當流暢;其次,該詩注意押的,且全詩又押同一韻(i),然而詩中用的又是現代韻,也不受平區限制,這樣,全詩既自由地表達了思想,但又具有詩歌的音樂感;還有,該詩的主旨(表達新文化運動倡導者的自豪感)雖是抽象的,但作品的確采用了“具體的寫法“,即把筆墨集中在描繪潔白的鴿子在藍天中“回環往來,夷猶如意”和“研身映四’這幅鮮麗的畫面上,這就避免了“抽象的題目用抽象的寫法”的弊病,也給讀者留下了聯想和回味的余地。
相隔一層紙 劉半農
屋子里攏著爐火,/老爺分付開窗買水果,/說“天氣不冷火太熱,/別任它烤壞了我。”/屋子外躺著一個叫化子,/咬緊了牙齒對著北風喊“要死”!/可憐屋外與屋里。/相隔只有一層薄紙!(1917年10月,北京)
新詩運動雖從形式革新入手,但是革新形式的目的當然也是為了能容納新的內容。如果說胡適對于新詩運動的貢獻主要在于提倡白話人詩與詩體解放,那么劉半農對新詩運動的貢獻則在于他能更鮮明地或者說更直接地強調詩的精神的革新。舊持發展到清末,由于對傳統的因循沿襲,詩體的束縛與文言的陳腐已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因此解放詩體、復蘇語言的功能便成為迫切的任務。然而,舊詩之所以舊,不僅僅在于形式的保守封閉性,還在于內容的陳腐老朽,這就是說,新詩運動必須對形式與內容進行同步變革。劉半農是最早從理論上和實踐上關注新詩內容革新的詩人之一。
這首詩在新詩史上的意義,就在于它運用正在嘗試著的新詩的形式表達一種新的、體現新的時代精神的內容。劉半農認為,詩貴在一個“真”;“只須將思想中最真的一點,用自然音響節奏寫將出來便算了事,便算極好”。新詩要汲取自《國風》以來的優秀傳統,“為野老征夫游女怨婦寫照”,善于在“社會現象中見到真處”。顯然,這首詩明顯地借鑒了傳統詩歌,尤其是在意念與表現方法上得到杜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詩句的暗示與啟迪,通過兩個反差極大的場景的對比描寫,鮮明、具體地揭示了社會不平等現象和貧富的懸殊對立,具有較強的批判性。這首詩還顯示了劉半農運用語言的工力。敘事與描寫簡潔概括,人物的語言鮮明有個性,諸如老爺的語言漫不經心,顯示其富貴而傲慢;而叫化子的語言強烈,節奏突兀,令人感受到他的憤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