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之夏,我得著機會東臨海岸,憑海臨風。浩瀚蒼茫的大海,在我眼前,展示出奇特的神韻。因為觀滄海三題。
一、浪花啊浪花
大連。夏日的海邊。綠樹長堤,曲成一個大大的海灣。明媚的陽光下,蔚藍的海水從天際平鋪過來,使人聯想到一位胸懷坦蕩表情平靜的長者。月牙形的海灘上,頂頂彩色篷帳,來來往往的都是身著泳裝的人兒——遠處風平浪靜,近處笑語聲喧。
倘不用心去體悟,大海也不過如此。我漫步在游人如織的海灘,任海水打濕褲腳,撿起幾只小小的貝殼左右端詳,卻始終讀不懂大海的意蘊。
………
驀然,海中的一柱礁石觸動了我停歇的心弦。它高約四丈,兀立海中,她似乎借著身下那一簇簇盛開的浪花獲得了靈性,似昂首向天,又似低頭沉思……
眼前的浪花,不正是這位長者內心情感的真切流露么?
是的,浪花,涌起在輕風中,卷動在海面上,以其柔性和溫存,淡化了大海內心的苦澀,且把美麗奉獻給觀海的人們。浪花,從一片蒼茫中走來,聆聽過大海深處的驚濤,目擊過檣傾楫摧的悲劇,將一片平靜和安洋帶向遙遠的海岸。
誰說大海無言呢?浪花,就是它真切的話語。大海舉起浪花,正像人類開口說話;浪花隨風翻涌,就象人類調弦奏樂。訴說著悠長歷史,歌唱著藍天白云,抒發著博大胸襟。
大海永恒,話語永恒,歌聲永恒……
浪花飛,浪花涌。你看朵朵浪花,就盛開在人們的腳下,就盛開在大海和陸地的連接處。想必是大海和陸地在親吻吧,熱戀了億萬斯年,卻仍然如此浪漫,如此執著。以海灘之熱鬧,也掩蓋不住它的輕歌;此岸和彼岸,這原本分隔著的兩者,竟變得如此貼近,如此親密。
如果說,大海是人類情感升華的良朋,那么,浪花,則是傳遞情感的信使。
人們的心海有了浪花,就有了不竭的生命力和廣闊的心宇,遙遠的希望就能和眼前燦爛的現實相擁抱!
于是,面對大海,我胸臆勃發;面對浪花,我心弦振動。我心靈間的這份曠達、釋然和歌唱的欲望,一定是大海通過浪花傳給我的。
浪花啊浪花,有多少觀海者的心中跳蕩著它呢?它究竟能使多少原本荒涼的心田變得歡欣鼓舞呢?
二、海市與稻粱
立身蓬萊閣面對東方,海天深處,一片蒼茫。遠來的海水鼓起微浪,不斷沖激著丹崖底部。我仿佛置身巨艦之上行進在碧波萬頃之中。
眼前是微波輕漾,遠處是蒼茫一片。目力所及,天藍藍,水藍藍,將人們的心境淘洗得空明澄沏--天造地設,一個向往神仙境界的好去處。
不是么?透過古炮臺朝外望去,一個個垛口便成了盛滿圣水的凈瓶;丹崖下,清波淘洗著渾圓的鵝卵石,靜靜地讓時光在虛幻中流逝;高聳的燈塔,以冷靜的目光注視著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兒……這一切,都頗富宗教性的啟示,很容易將人們的心思往彼岸世界導引。
更何況,據說這里真有所謂海市蜃樓的偶而一現呢?
所以,這里最適宜完成心靈的超越。人們只要具備最起碼的想象力,就能將自己的心思沿著傳說中八仙過海的水路,從實實在在的陸地上飛渡出去,人世間的功名利祿和喜怒哀樂,就能漸漸地變得淡而又淡。
于是,人們就把海市蜃樓這份夢幻珍重地描繪在人類的目力無法看透的煙波浩渺處。
海市蜃樓是美麗的,神話傳說是神奇的。它是人類智慧的花朵、情感的升華、心靈的遠航,是人們創設于地平線外的精神家園。在那里,沒有眼淚,沒有憂傷,只有圓滿的生活和悅耳的仙樂。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駐足而立,準備將自己的靈魂送交給那份遼闊和神奇。
……
告別蓬萊,乘車馳騁在廣闊的平原上。片片待收的高粱和玉米,在七月的驕陽下,搖曳著一派豐收的景象。
實實在在的繁茂景象,將我的心思從虛無縹緲中拉回來。我想,大地上的鮮花和果實,是任何一個生活在虛幻境界中的人所終究難于割舍的,就象蓬萊閣下駕著船兒撒網的漁人,終究心念家中的妻子兒女,就象眼前無數的游者,永遠胸懷一顆歸鄉的心。
※本文作者:清風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