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四 列傳第一百二十四
其《罷獻箴》曰:"漢文罷獻,詔還騄耳。鑾輅徐驅,焉用千里?厥后令王,亦能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則毀。道德為麗,慈仁為美。不過天道,斯為至理。"
其《納誨箴》曰:"惟后納誨,以求厥中。從善如流,乃能成功。漢驁流湎,舉白浮鐘。魏睿侈汰,凌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
其《辯邪箴》曰:"居上處深,在察微萌。雖有讒慝,不能蔽明。漢之有昭,德過周成。上書知偽,照奸得情。燕、蓋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后,乃流淑聲。"
其《防微箴》曰:"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無遺慮。亂臣猖蹶,非可遽數。玄黃莫辨,觸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飧,斯可誡懼。"
帝手詔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諸部,肅清全吳。化洽行春,風澄坐嘯,眷言善政,想嘆在懷。卿之宗門,累著聲績,冠內廷者兩代,襲侯伯者六朝。果能激愛君之誠,喻詩人之旨。在遠而不忘忠告,諷上而常深慮微。博我以端躬,約予以循禮。三復規諫,累夕稱嗟。置之座隅,用比韋弘之益;銘諸心腑,何啻藥石之功?卿既以投誠,朕每懷開諫,茍有過舉,無忘密陳。山川既遐,睠屬何已,必當克己,以副乃誠。"
德裕意在切諫,不欲斥言,托箴以盡意。《宵衣》,諷坐朝稀晚也;《正服》,諷服御乖異也;《罷獻》,諷征求玩好也;《納誨》,諷侮棄讜言也;《辨邪》,諷信任群小也;《防微》,諷輕出游幸也。帝雖不能盡用其言,命學士韋處厚殷勤答詔,頗嘉納其心焉。德裕久留江介,心戀闕廷,因事寄情,望回圣獎。而逢吉當軸,枳棘其涂,竟不得內徙。
寶歷二年,亳州言出圣水,飲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訪聞此水,本因妖僧誑惑,狡計丐錢。數月已來,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顧一人取水。擬取之時,疾者斷食葷血,既飲之后,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其水斗價三貫,而取者益之他水,沿路轉以市人,老疾飲之,多至危篤。昨點兩浙、福建百姓渡江者,日三五十人。臣于蒜山渡已加捉搦。若不絕其根本,終無益黎氓。昔吳時有圣水,宋、齊有圣火,事皆妖妄,古人所非。乞下本道觀察使令狐楚,速令填塞,以絕妖源。"從之。
敬宗為兩街道士趙歸真說以神仙之術,宜訪求異人以師其道。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以祠禱修福,以致長年。四人皆出入禁中,日進邪說。山人杜景先進狀,請于江南求訪異人。至浙西,言有隱士周息元,壽數百歲。帝即令高品、薛季棱往潤州迎之。仍詔德裕給公乘遣之。德裕因中使還,獻疏曰:
臣聞道之高者,莫如廣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軒黃、孔子。昔軒黃問廣成子:理身之要,何以長久?對曰:"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神必自清。無勞子形,無搖子精,乃可長生。慎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歲矣,吾形未嘗衰。"又云:"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玄元語孔子曰:"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者是已。"故軒黃發謂天之嘆,孔子興猶龍之感。前圣于道,不其至乎?
伏惟文武大圣廣孝皇帝陛下,用玄祖之訓,修軒黃之術;凝神閑館,物色異人;將以覿冰雪之姿,屈順風之請。恭惟圣感,必降真仙。若使廣成、玄元混跡而至,語陛下之道,授陛下之言,以臣度思,無出于此。臣所慮赴召者,必迂怪之士,茍合之徒,使物淖冰,以為小術,炫耀邪僻,蔽欺聰明。如文成、五利,一無可驗。臣所以三年之內,四奉詔書,未敢以一人塞詔,實有所懼。
臣又聞前代帝王,雖好方士,未有服其藥者。故《漢書》稱黃金可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又高宗朝劉道合、玄宗朝孫甑生,皆成黃金,二祖竟不敢服。豈不以宗廟社稷之重,不可輕易!此事炳然載于國史。以臣微見,倘陛下睿慮精求,必致真隱,唯問保和之術,不求餌藥之功,縱使必成黃金,止可充于玩好。則九廟靈鑒,必當慰悅;寰海兆庶,誰不歡心?臣思竭愚衷,以裨玄化,無任兢憂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