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四 列傳第一百二十四
開成二年五月,授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使事,代牛僧孺。初,僧孺聞德裕代己,乃以軍府事交付副使張鷺,即時入朝。時揚州府藏錢帛八十萬貫匹,及德裕至鎮,奏領得止四十萬,半為張鷺支用訖。僧孺上章訟其事,詔德裕重檢括,果如僧孺之數。德裕稱初到鎮疾病,為吏隱欺,請罰。詔釋之。補闕王績、魏謨,崔黨韋有翼、拾遺令狐綯書左仆射。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七月,召德裕于淮南。九月,授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德裕父吉甫,年五十一出鎮淮南,五十四自淮南復相。今德裕鎮淮南,復入相,一如父之年,亦為異事。
會昌元年,兼左仆射。開成末,回紇為黠戛斯所攻。戰敗,部族離散。烏介可汗奉太和公主南來。會昌二年二月,牙于塞上,遣使求助兵糧,收復本國,權借天德軍以安公主。時天德軍使田牟,請以沙陁、退渾諸部落兵擊之。上意未決,下百僚商議,議者多云如牟之奏。德裕曰:"頃者國家艱難之際,回紇繼立大功。今國破家亡,竄投無所,自居塞上,未至侵淫。以窮來歸,遽行殺伐,非漢宣待呼韓邪之道也。不如聊濟資糧,徐觀其變。"宰相陳夷行曰:"此借寇兵而資盜糧,非計也,不如擊之便。"德裕曰:"田牟、韋仲平言沙陀、退渾并愿擊賊,此緩急不可恃也。夫見利則進,遇敵則散,是雜虜之常態,必不肯為國家捍御邊境。天德一城,戍兵寡弱,而欲與勁虜結讎,陷之必矣。不如以理恤之,俟其越軼,用兵為便。"帝以為然,許借米三萬石。
俄而回紇宰相霡沒斯殺赤心宰相,以其眾來降。赤心部族又投幽州。烏介勢孤,而不與之米,其眾饑乏,漸近振武保大柵、杷頭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陁、退渾皆以其家保山險;云州張獻節嬰城自固。虜大縱掠,卒無拒者。上憂之,與宰臣計事。德裕曰:"杷頭峰北,便是沙磧,彼中野戰,須用騎兵。若以步卒敵之,理難必勝。今烏介所恃者公主,如令勇將出奇奪得公主,虜自敗矣。"上然之,即令德裕草制處分代北諸軍,固關防,以出奇形勢授劉沔。沔令大將石雄急擊可汗于殺胡山;敗之,迎公主還宮,語在《石雄傳》。尋進位司空。
三年二月,趙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護府,宜出師應援。德裕奏曰:
據地志,安西去京七千一百里,北庭去京五千二百里。承平時,向西路自河西、隴右出玉門關,迤邐是國家州縣,所在皆有重兵。其安西、北庭要兵,便于側近征發。自艱難已后,河、隴盡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須取回紇路去。今回紇破滅,又不知的屬黠戛斯否。縱令救得,便須卻置都護,須以漢兵鎮守。每處不下萬人,萬人從何征發?饋運取何道路?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不足。無事時貯糧不支得三年,朝廷力猶不及,況保七千里安西哉!臣所以謂縱令得之,實昔無用也。昔漢宣帝時,魏相請罷車師之田;漢元帝時,賈捐之請棄珠崖郡;國朝賢相狄仁杰亦請棄四鎮,立斛瑟羅為可汗,又請棄安東,卻立高氏。蓋不欲貪外虛內,耗竭生靈。此三臣者,當自有之時,尚欲棄之,以肥中國,況隔越萬里,安能救之哉!臣恐蕃戎多計,知國力不及,偽且許之,邀求中國金帛。陛下不可中悔,此則將實費以換虛事,即是滅一回紇而又生之,恐計非便。
乃止。
德裕又以太和五年,吐蕃維州守將以城降,為牛僧孺所沮,終失維州,奏論之曰:
臣在先朝,出鎮西蜀。其時吐蕃維州首領悉怛謀,雖是雜虜,久樂皇風,將彼堅城,降臣本道。臣尋差兵馬,入據其城,飛章以聞,先帝驚嘆。其時與臣不足者,望風嫉臣,遽獻疑言,上罔宸聽,以為與吐蕃盟約,不可背之,必恐將此為辭,侵犯郊境。詔臣還卻此城,兼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復降中使,迫促送還。昔白起殺降,終于杜郵致禍;陳湯見徙,是為郅支報讎。感嘆前事,愧心終日。今者幸逢英主,忝備臺司,輒敢追論,伏希省察。
且維州據高山絕頂,三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沖,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盡沒,此州獨存。吐蕃潛將婦人嫁與此州門子。二十年后,兩男長成,竊開壘門,引兵夜入,因茲陷沒,號曰"無憂"。因并力于西邊,遂無虞于南路,憑凌近甸,宵旰累朝。貞元中,韋皋欲經略河湟,須以此城為始,盡銳萬旅,急攻累年。吐蕃愛惜既甚,遂遣舅論莽熱來援。雉堞高峻,臨沖難及于層霄;鳥逕屈盤,猛士多糜于礧石。莫展公輸之巧,空擒莽熱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