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中 列傳第一百四十
憲弱冠舉進士,累除冬官員外郎。
天授中,受詔推按來俊臣。憲嫉其酷暴,欲因事繩之,反為俊臣所構,貶濆水令。再遷司仆丞。及俊臣伏誅,擢憲為給事中,尋轉鳳閣舍人。
神龍初,坐嘗為張易之所引,自吏部侍郎出為渝州刺史。俄復入為太仆少卿,兼修國史,加修文館學士。景云初,三遷太子詹事
玄宗在東宮,留意經籍,憲因上啟曰:"自古及今,皆重于學。至于光耀盛德,發揚令問,安靜身心,保寧家國,無以加焉。殿下居副君之位,有絕人之才,豈假尋章摘句,蓋資略知大意,用功甚少,為利極多。伏愿克成美志,無棄暇日,上以慰至尊之心,下以答庶僚之望。侍讀褚無量,經明行修,耆年宿望,時賜召問,以察其言,幸甚!"玄宗甚嘉納之。明年,憲卒,贈兗州都督。有集三十卷。
初則天時,敕吏部糊名考選人判,以求才彥,憲與王適、司馬锽、梁載言相次判入第二等。
王適,幽州人。官至雍州司功。
司馬皪,洛州溫人也。神龍中,卒于黃門侍郎。
梁載言,博州聊城人。歷鳳閣舍人,專知制誥。撰《具員故事》十卷,《十道志》十六卷,并傳于時。中宗時為懷州刺史。
沈佺期,相州內黃人也。進士舉。長安中,累遷通事舍人,預修《三教珠英》。
佺期善屬文,尤長七言之作,與宋之問齊名,時人稱為沈宋。再轉考功員外郎,坐贓配流嶺表。神龍中,授起居郎,加修文館直學士。后歷中書舍人、太子詹事。開元初卒。有文集十卷。
弟全交及子,亦以文詞知名。
陳子昂,梓州射洪人。家世富豪。子昂獨苦節讀書,尤善屬文。初為《感遇詩》三十首,京兆司功王適見而驚曰:"此子必為天下文宗矣!"由是知名。舉進士。會高宗崩,靈駕將還長安,子昂詣闕上書,盛陳東都形勝,可以安置山陵,關中旱儉,靈駕西行不便。曰:
梓州射洪縣草莽愚臣子昂,謹頓首冒死獻書闕下。
臣聞明王不惡切直之言以納忠,烈士不憚死亡之誅以極諫。故有非常之策者,必待非常之時;得非常之時者,必待非常之主。然后危言正色,抗義直辭,赴湯鑊而不回,至誅夷而無悔!豈徒欲詭世夸俗,厭生樂死者哉!實以為殺身之害小,存國之利大。故審計定議而甘心焉。況乎得非常之時,遇非常之主,言必獲用,死亦何驚!千載之跡,將不朽于今日矣!
伏惟大行皇帝遺天下,棄群臣,萬國震驚,百姓屠裂。陛下以徇齊之圣,承宗廟之重,天下之望,喁喁如也。莫不冀蒙圣化,以保余年;太平之主,將復在于茲矣!況皇太后又以文母之賢,協軒宮之耀,軍國大事,遺詔決之;唐、虞之際,于斯盛矣!
臣伏見詔書,梓宮將遷西京,鸞輿亦欲陪幸。計非上策,智者失圖;廟堂未聞有骨鯁之謨,朝廷多見有順從之議;臣竊惑以為過矣!伏自思之,生圣日,沐皇風,摩頂至踵,莫非亭育;不能歷丹鳳,抵濯龍,北面玉階,東望金屋,抗音而正諫者,圣王之罪人也!所以不顧萬死,乞獻一言,愿蒙聽覽,甘就鼎鑊,伏惟陛下察之。
臣聞秦都咸陽之時,漢都長安之日,山河為固,天下服矣。然猶北取胡、宛之利,南資巴蜀之饒。自渭入河,轉關東之粟;逾沙絕漠,致山西之儲。然后能削平天下,彈壓諸侯,長轡利策,橫制宇宙。今則不然。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西蜀疲老,千里贏糧;北國丁男,十五乘塞;歲月奔命,其弊不堪。秦之首尾,今為闕矣!即所余者,獨三輔之間耳。頃遭荒饉,人被薦饑。自河已西,莫非赤地;循隴已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轉徙,妻子流離,委家喪業,膏原潤莽,此朝廷之所備知也。賴以宗廟神靈,皇天悔禍,去歲薄稔,前秋稍登,使羸餓之余,得保性命,天下幸甚,可謂厚矣!然而流人未返,田野尚蕪,白骨縱橫,阡陌無主。至于蓄積,尤可哀傷。陛下不料其難,貴從先意,遂欲長驅大駕,按節秦京,千乘萬騎,何方取給?況山陵初制,穿復未央;土木工匠,必資徒役。今欲率疲弊之眾,興數萬之軍,征發近畿,鞭撲羸老,鑿山采石,驅以就功。春作無時,秋成絕望,凋瘵遺噍,再罹艱苦。倘不堪弊,必有逋逃,"子來"之頌,將何以述之?此亦宗廟之大機,不可不審圖也!況國無兼歲之儲,家鮮匝時之蓄。一旬不雨,猶可深憂,忽加水旱,人何以濟?陛下不深察始終,獨違群議,臣恐三輔之弊,不止如前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