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中 列傳第一百四十
夫蜀之所恃,有險也;人之所安,無役也。今國家乃開其險,役其人;險開則便寇,人役則傷財。臣恐未見羌戎,已有奸盜在其中矣!往年益州長史李崇真圖此奸利,傳檄稱吐蕃欲寇松州,遂使國家盛軍師、大轉餉以備之。未二三年,巴蜀二十余州,騷然大弊,竟不見吐蕃之面,而崇真贓錢已計鉅萬矣。蜀人殘破,幾不堪命。此之近事,猶在人口,陛下所親知。臣愚意者不有奸臣欲圖此利,復以生羌為計者哉!此六事也。
且蜀人尫劣,不習兵戰,一虜持矛,百人莫敢當。又山川阻曠,去中夏精兵處遠。今國家若擊西羌,掩吐蕃,遂能破滅其國,奴虜其人,使其君長系首北闕,計亦可矣!若不到如此,臣方見蜀之邊陲不守,而為羌夷所橫暴。昔辛有見被發而祭伊川者,以為不出百年,此其為戎。臣恐不及百年而蜀為戎。此七事也。
且國家近者廢安北,拔單于,棄龜茲,放疏勒,天下翕然,謂之盛德。所以者何?蓋以陛下務在仁,不在廣;務在養,不在殺。將以此息邊鄙,休甲兵,行三皇、五帝之事者也!今又徇貪夫之議,謀動兵戈,將誅無罪之戎,而遺全蜀之患,將何以令天下乎?此愚臣所以不甚悟者也。況當今山東饑,關、隴弊,歷歲枯旱,人有流亡。誠是圣人寧靜,思和天人之時,不可動甲兵,興大役,以自生亂。臣又流聞西軍失守,北軍不利,邊人忙動,情有不安。今者復驅此兵,投之不測。臣聞自古亡國破家,未嘗不由黷兵。今小人議夷狄之利,非帝王之至德也,又況弊中夏哉!
臣聞古之善為天下者,計大而不計小,務德而不務刑;圖其安則思其危,謀其利則慮其害;然后能長享福祿。伏愿陛下熟計之!
再轉右拾遺。數上疏陳事,詞皆典美。時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父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后師韞為御史,元慶變姓名于驛家傭力,候師韞,手刃殺之。議者以元慶孝烈,欲舍其罪。子昂建議以為:"國法專殺者死,元慶宜正國法,然后旌其閭墓,以褒其孝義可也。"當時議者,咸以子昂為是。俄授麟臺正字。武攸宜統軍北討契丹,以子昂為管記,軍中文翰皆委之。
子昂父在鄉,為縣令段簡所辱,子昂聞之,遽還鄉里。簡乃因事收系獄中,憂憤而卒,時年四十余。
子昂褊躁無威儀,然文詞宏麗,甚為當時所重。有集十卷,友人黃門侍郎盧藏用為之序,盛行于代。
子昂卒后,益州成都人閭丘均,亦以文章著稱。景龍中,為安樂公主所薦,起家拜太常博士。而公主被誅,均坐貶為循州司倉,卒。有集十卷。
宋之問,虢州弘農人。父令文,有勇力,而工書,善屬文。高宗時,為左驍衛郎將、東臺詳正學士。之問弱冠知名,尤善五言詩,當時無能出其右者。初征令與楊炯分直內教,俄授洛州參軍,累轉尚方監丞、左奉宸內供奉。易之兄弟雅愛其才,之問亦傾附焉。預修《三教珠英》,常扈從游宴。則天幸洛陽龍門,令從官賦詩,左史東方虬詩先成,則天以錦袍賜之。及之問詩成,則天稱其詞愈高,奪虬錦袍以賞之。
及易之等敗,左遷瀧州參軍。未幾,逃還,匿于洛陽人張仲之家。仲之與駙馬都尉王同皎等謀殺武三思,之問令兄子發其事以自贖。及同皎等獲罪,起之問為鴻臚主薄,由是深為義士所譏。
景龍中,再轉考功員外郎。時中宗增置修文館學士,擇朝中文學之士,之問與薛稷、杜審言等首膺其選,當時榮之。及典舉,引拔后進,多知名者。尋轉越州長史。
睿宗即位,以之問嘗附張易之、武三思,配徙欽州。先天中,賜死于徙所。之問再被竄謫,經途江、嶺,所有篇詠,傳布遠近。友人武平一為之纂集,成十卷,傳于代。
世人以之問父為三絕,之問以文詞知名,弟之悌有勇力,之遜善書,議者云各得父之一絕。
之悌,開元中自右羽林將軍出為益州長史、劍南節度兼采訪使。尋遷太原尹。
閻朝隱,趙州欒城人也。少與兄鏡幾、弟仙舟俱知名。朝隱文章雖無《風》、《雅》之體,善構奇,甚為時人所賞。累遷給事中,預修《三教珠英》。張易之等所作篇什,多是朝隱及宋之問潛代為之。圣歷二年,則天不豫,令朝隱往少室山祈禱。朝隱乃曲申悅媚,以身為犧牲,請代上所苦。及將康復,賜絹彩百匹、金銀器十事。俄轉麟臺少監。易之伏誅,坐徙嶺外。尋召還。先天中,復為秘書少監。又坐事貶為通州別駕,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