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九 列傳第九十九
或曰:班、馬良史也,編述漢事,立高后以續帝載,豈有非之者乎?答曰:昔高后稱制,因其曠嗣,獨有分王諸呂,負于漢約,無遷鼎革命之甚。況其時孝惠已歿,孝文在下,宮中二子,非劉氏種,不紀呂后,將紀誰焉?雖云其然,議者猶為不可,況遷鼎革命者乎?
或曰:若天后不紀,帝緒缺矣,則二十二年行事,何所系乎?曰:孝和以始年登大位,以季年復舊業,雖尊名中奪,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足以表年,何所拘閡,裂為二紀?昔魯昭之出也,《春秋》歲書其居,曰"公在乾侯"。且君在,雖失位,不敢廢也。今請并《天后紀》合《孝和紀》,每于歲首,必書孝和所在以統之,書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云云。則紀稱孝和,而事述太后,俾名不失正,而禮不違常;名禮兩得,人無間矣!其姓氏名諱,入宮之由,歷位之資,才藝智略,年辰崩葬,別纂錄入《皇后傳》,列于廢后王庶人之下,題其篇曰"則天順圣武后"云。
事雖不行,而史氏稱之。
德宗初即位,銳于求理。建中二年夏,敕中書、門下兩省,分置待詔官三十員,以見官前任及同正試攝九品已上,擇文學理道、韜鈐法度之深者為之,各準品秩給俸錢,廩餼、干力、什器、館宇之設,以公錢為之本,收息以贍用。物論以為兩省皆名侍臣,足備顧問,無勞別置冗員。既濟上疏論之曰:
臣伏以陛下今日之理,患在官煩,不患員少;患在不問,不患無人。且中書、門下兩省常侍、諫議、補闕、拾遺,總四十員,及常參待制之官,日有兩人,皆備顧問,亦不少矣。中有二十一員,尚闕人未充,他司缺職,累倍其數。陛下若謂見官非才,不足與議,則當選求能者,以代其人。若欲務廣聰明,畢收淹滯,則當擇其可者,先補缺員。則朝無曠官,俸不徒費。且夫置錢息利,是有司權宜,非陛下經理之法。今官三十員,皆給俸錢,干力及廚廩什器、建造廳宇,約計一月不減百萬,以他司息例準之,當以錢二千萬為之本,方獲百萬之利。若均本配人,當復除二百戶,或許其入流。反覆計之,所損滋甚。當今關輔大病,皆為百司息錢,傷人破產,積于府縣。實思改革,以正本源。又臣嘗計天下財賦耗篸之大者,唯二事焉:最多者兵資,次多者官俸。其余雜費,十不當二事之一。所以黎人重困,杼軸猶空。方期緝熙,必藉裁減。今四方形勢,兵罷未得,資費之廣,蓋非獲已。陛下躬行儉約,節用愛人,豈俾閑官,復為冗食?籍舊而置,猶可省也,若之何加焉?陛下必以制出不可改,請重難慎擇,遷延寢罷。
其事竟不得行。既而楊炎譴逐,既濟坐貶處州司戶。后復入朝,位終禮部員外郎。
傳師擢進士,登制科乙第,授太子校書郎、鄠縣尉,直史館,轉左拾遺、左補闕,并兼史職。遷司門員外郎、知制誥,召充翰林學士。歷司勛、兵部郎中,遷中書舍人。性恬退無競,時翰林未有承旨,次當傳師為之,固稱疾,宣召不起,乞以本官兼史職。俄兼御史中丞,出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入為尚書右丞。出為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察使,轉宣州刺史、宣歙池觀察使。入為吏部侍郎。太和元年卒,年五十九,贈吏部尚書。
初,傳師父既濟撰《建中實錄》十卷,為時所稱。傳師在史館,預修《憲宗實錄》未成,廉察湖南,特詔赍一分史稿,成于理所。
有子樞、詢,皆登進士第。
詢歷清顯,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咸通中,檢校戶部尚書、潞州長史、昭義節度使。為政簡易,性本恬和。奴歸秦者,通詢侍者,詢將戮之未果;奴結牙將為亂,夜攻府第,詢舉家遇害。
史臣曰:前代以史為學者,率不偶于時,多罹放逐,其故何哉?誠以褒貶是非在于手,賢愚輕重系乎言,君子道微,俗多忌諱,一言切己,嫉之如仇。所以峘、薦坎壈于仕涂,沈、柳不登于顯貫,后之載筆執簡者,可以為之痛心!道在必伸,物不終否,子孫藉其余祐,多至公卿者,蓋有天道存焉!
贊曰:褒貶以言,孔道是模。誅亂以筆,亦有董狐。邦家大典,班、馬何辜?懲惡勸善,史不可無。
《舊唐書》 後晉·劉昫等史籍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