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

　　謙之案：“寧”字，績語堂碑錄因避清帝諱改為“甯”，今據(jù)原碑文改正，下同。

　　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

　　嚴(yán)可均曰：“萬物”，各本作“萬物”。

　　羅振玉曰：敦煌戊本無此句。

　　謙之案：景福本、范本“萬”亦作“萬”。又陳碧虛曰：“嚴(yán)君平本無‘萬物得之以生’，並下文‘萬物無以生將恐滅’十四字。”

　　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

　　嚴(yán)可均曰：“天下正”，御注、王弼作“下貞”。

　　范應(yīng)元曰：貞，正也。王弼、郭雲(yún)同古本。一本“貞”作“正”，亦後人避諱也。河上本作“侯王”。

　　謙之案：傅、范本、柰卷作“王侯”，群書治要、孫盛老子疑問反訊、晉書裴楷傳、書鈔一四九引並作“貞”，嚴(yán)遵、河上、顧歡、景福、樓正、慶陽、磻溪、室町及玉篇“一”字下引均作“正”，遂州本作“政”。中都四子本此句作“以天下為正”。

　　王念孫曰：河上本“貞”作“正”，注云：“為天下平正。”念孫案：爾雅曰：“正，長也。”呂氏春秋君守篇“可以為天下正”，高注曰：“正，主也。”“為天下正”，猶洪範(fàn)言“為天下主”耳。下文“天無以清”，“地?zé)o以寧”，即承上文“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言之。又云“侯王無以貴高”，“貴高”二字正承“為天下正”言之，是“正”為君長之義，非平正之義也。王弼本“正”作“貞”，借字耳。

　　東條一堂曰：“為天下貞”，按“貞”一本作“正”，與注乖。下同。貞觀政要刑法第三十一引亦作“正”。

　　彭耜曰：“諸本貞作正，避廟諱。”

　　易順鼎曰：“貞”或作“正”，古字通用。王氏讀書雜志謂此“ 貞”為借字，似未盡然。易“貞勝者也”，韓注引老子曰：“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王弼周易略例：“制天下之動者，貞夫一者也。”邢��注引老子亦作“貞”。文選王元長曲水詩序注引亦作“貞”。是“貞”為本字。

　　勞健曰：“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貞”字景龍、景福作“正”，開元、傅、范與諸王本皆作“貞”。范注：“貞，正也。一本作正，後人避諱也。”按道藏御注、御疏本原作“正”，疏云：“本或作貞字，貞即正也。”開元石刻乃改從“貞”，范云“後人避諱”，非也。又此章凡“侯王”字，傅、范亦作“王侯”，非也。諸唐本、諸王本、河上本皆作“侯王”，與“貞”字自諧句中韻。

　　謙之案：作“貞”是也。易繫辭曰：“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又曰：“言致其一也。”老子此章言“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下，傅、范及釋文下有“其致之一也”，與易義均合。又柰卷及大阪圖書館舊鈔本，均作“天下貞”，狩野直喜謂：“河上公本亦有作‘貞’者，蓋自宋刻避帝諱改‘貞’作‘正’。”今證之以景龍碑文，知“ 貞”“正”二字古通用，而避諱之說亦非。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zé)o以寧，將恐發(fā)；

　　謙之案：碑文與羅卷此均作“無”，不作“無”，為變例。武內(nèi)法京敦乙本作“無”。又莊子至樂篇：“天無為以之清，地?zé)o為以之寧。”語意本此。

　　劉師培曰：“發(fā)”讀為“廢”。說文：“廢，屋頓也。”淮南子覽冥訓(xùn)“四極廢”，高注：“廢，頓也。”左傳定三年“廢於爐炭”，杜注：“廢，墜也。”頓墜之義，與傾圮同。恐發(fā)者，猶言將崩圮也，即地傾之義。“發(fā)”為“廢”字之省形。

　　蔣錫昌曰：劉說是。莊子列禦寇“先生既來，曾不發(fā)藥乎”，釋文：“發(fā)，司馬本作廢。”列子黃帝篇引作“廢”。又繕性“非藏其智而不發(fā)也”，御覽逸民部引作“廢”。左傳哀十一年疏引竹書紀(jì)年云：“梁惠王廢逢忌之藪以賜民。”漢書地理志引作“發(fā)”。均其證也。“發(fā)”“廢”雙聲，故可通用。此言天無以清將恐裂，地?zé)o以寧將恐廢也。

　　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

　　畢沅曰：“竭”，河上公、王弼並作“歇”，案應(yīng)作“竭”。

　　謙之案：河上公、王弼並作“竭”，上句作“歇”，畢誤校。“ 歇”，說文：“息也。一曰氣越泄也。”廣雅釋詁二：“歇，泄也。”七發(fā)：“精神越泄，百病咸生。”“竭”借為“渴”，“渴，盡也，從水，曼聲。”爾雅釋詁：“涸，渴也。”經(jīng)傳多以“竭”為之，是竭有涸盡之義。周語“伊、洛竭而夏亡”，注：“涸也。”淮南說林：“淵泉不能竭。”本經(jīng)：“竭澤而漁。”河上注此：“言谷當(dāng)有盈縮虛實(shí)，不可但欲盈滿無已時，將恐枯竭不為谷。”“竭”與“渴”同義，不必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