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八 屠維大荒落,一年
庚子,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眾合三萬,至于馬卬洲,景慮其自白下而上,啟云:"請敕北軍聚還南岸,不爾,妨臣濟江。"太子即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恢之子也。
辛丑,以邵陵王綸為司空,鄱陽王范為征北將軍,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仆射。景以于子悅、任約、傅士悊皆為儀同三司,夏侯譒為豫州刺史,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王偉為散騎常侍。上以偉為侍中。
乙卯,景又啟曰:"適有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陽、鐘離,臣今無所投足,求借廣陵并譙州,俟得壽陽,即奉還朝廷。"又云:"援軍既在南岸,須于京口渡江。"太子并答許之。
癸卯,大赦。
庚戌,景又啟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云:'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即當引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辛亥,以確為廣州刺史,威方為盱眙太守。確累啟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既久,圣上憂危,臣子之情,切于湯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后計。成命已決,何得拒違!"時臺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在綸所,確謂之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見也。今召仆入城,何益于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意尚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為我斬之!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侯,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城。
上常蔬食,及圍城日久,上廚蔬茹皆絕,乃食雞子。綸因使者暫通,上雞子數(shù)百枚,上手自料簡,歔欷哽咽。
湘東王繹軍于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于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于西峽口,托云俟四方援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也,以繹不早下,心非之;嘗與繹雙六,食子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繹深銜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子能斬之矣,必不為也。大王以十萬之眾,未見賊而退,奈何!"繹不悅,未幾,因事殺之。扌造,懿之孫也。
東魏河內(nèi)民四千馀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其鄉(xiāng)里也,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因辭曰:"士大夫遠歸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愿也。"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既畢,王偉聞荊州軍退,援軍雖多,不相統(tǒng)壹,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宮闕,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發(fā),不足數(shù)罪。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愿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豈可棄去!"景遂上啟,陳上十失,且曰:"臣方事睽違,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錄,以襖怪為嘉禎,以天譴為無咎。敷演六藝,排擯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鐵為貨,輕重無常,公孫之制也。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為血仇,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風也。修建浮圖,百度糜費,使四民饑饣妥,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宮室崇侈,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眾僧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止于輕薄,賦詠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群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皆如沐猴而冠耳。親為孫侄,位則藩屏,臣至百日,誰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王卒改善,今日之舉,復奚罪乎!伏愿陛下小懲大戒,放讒納忠,使臣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
上覽啟,且慚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壇于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盟,舉烽鼓噪。初,閉城之日,男女十馀萬,擐甲者二萬馀人;被圍既久,人多身腫氣急,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滿四千人,率皆羸喘。橫尸滿路,不可瘞埋,爛汁滿溝,而眾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聚妓妾,置酒作樂,諸將日往請戰(zhàn),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萬一不虞,殿下何顏自立于世!今宜分軍為三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竭力,百世之后,謂汝為何!"仲禮亦不以為意。上問策于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