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課現代文學和美術:
弗拉季米爾 (憤怒地)好像只有你一個人受痛苦。我不是人。我倒是想聽聽你要是受了我那樣的痛苦,將會說些什么。
愛斯特拉岡 你也腳疼?
弗拉季米爾 腳疼!他還要知道我是不是腳疼!(彎腰)從來不忽略生活中的小事。
愛斯特拉岡 你期望什么?你總是等到最后一分鐘的。
弗拉季米爾 (若有所思地)最后一分鐘……(他沉吟片刻)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這句話是誰說的?
愛斯特拉岡 你干嘛不幫幫我?
弗拉季米爾 有時候,我照樣會心血來潮。跟著我渾身就會有異樣的感覺。(他脫下帽子,向帽內窺視,在帽內摸索,抖了抖帽子,重新把帽子戴上)我怎么說好呢?又是寬心,又是……(他搜索枯腸找詞兒)……寒心。(加重語氣)寒──心。(他又脫下帽于,向帽內窺視)奇怪。 (他敲了敲帽頂,像是要敲掉粘在帽上的什么東西似的。再一次向帽內窺視)毫無辦法。
[愛斯特拉岡使盡平生之力,終于把一只靴子脫下。他往靴內瞧了瞧,伸進手去摸了摸,把靴子口朝下倒了倒,往地上望了望,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從靴里掉出來,但什么也沒看見,又往靴內摸了摸,兩眼出神地朝前面瞪著。
弗拉季米爾 呃?
愛斯特拉岡 什么也沒有。
弗拉季米爾 給我看。
愛斯特拉岡 沒什么可給你看的。
弗拉季米爾 再穿上去試試。
愛斯特拉岡 (把他的腳察看一番)我要讓它通通風。
弗拉季米爾 你就是這樣一個人,腳出了毛病,反倒責怪靴子。
(他又脫下帽子,往帽內瞧了瞧,伸手進去摸了摸,在帽頂上敲了敲,往帽里吹了吹,重新把帽子戴上)這件事越來越叫人寒心。(沉默。弗拉季米爾在沉思,愛斯特拉岡在揉腳趾)兩個賊有一個得了救。
(略停)是個合理的比率。(略停)戈戈。
愛斯特拉岡 什么事?
弗拉季米爾 我們要是懺悔一下呢?
愛斯特拉岡 懺悔什么?
弗拉季米爾 哦……(他想了想)咱們用不著細說。
愛斯特拉岡 懺悔我們的出世?
[弗拉季米爾縱聲大笑,突然止住笑,用一只手按住肚子,臉都變了樣兒。
弗拉季米爾 連笑都不敢笑了。
愛斯特拉岡 真是極大的痛苦。
弗拉季米爾 只能微笑。(他突然咧開嘴嬉笑起來,不斷地嬉笑,又突然停止)不是一碼子事。毫無辦法。(略停)戈戈。
愛斯特拉岡 (沒好氣地)怎么啦?
弗拉季米爾 你讀過《圣經》沒有?
愛斯特拉岡 《圣經》……(他想了想)我想必看過一兩眼。
弗拉季米爾 你還記得《福音書》嗎?
愛斯特拉岡,我只記得圣地的地圖。都是彩色圖。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圖,心里就直癢癢。這是咱倆該去的地方,我老這么說,這是咱們該去度蜜月的地方。咱們可以游泳。咱們可以得到幸福。
弗拉季米爾 你真該當詩人的。
愛斯特拉岡 我當過詩人。(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這還不明顯?(沉默)
弗拉季米爾 剛才我說到哪兒……你的腳怎樣了?
愛斯特拉岡 看得出有點兒腫。
弗拉季米爾 對了,那兩個賊。你還記得那故事嗎?
愛斯特拉岡 不記得了。
弗拉季米爾 要我講給你聽嗎?
愛斯特拉岡 不要。
弗拉季米爾 可以消磨時間。(略停)故事講的是兩個賊,跟我們的救世主同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有一個賊──
愛斯特拉岡 我們的什么?
弗拉季米爾 我們的救世主。兩個賊。有一個賊據說得救了,另外一個……(他搜索枯腸,尋找與“得救”相反的詞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