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七　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貧且賤。及長(zhǎng)，嘗為季氏史，【索隱】：有本作“委吏”。按：趙岐曰“委吏，主委積倉庫之吏”。料量平；嘗為司職吏而畜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斥乎齊，逐乎宋、衛(wèi)，困於陳蔡之間，於是反魯。孔子長(zhǎng)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zhǎng)人”而異之。魯復(fù)善待，由是反魯。
　　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請(qǐng)與孔子適周。”【索隱】：莊子云“孔子年五十一，南見老摐”。蓋系家亦依此為說而不究其旨，遂俱誤也。何者？孔子適周，豈訪禮之時(shí)即在十七？且孔子見老摐，云“甚矣道之難行也”，此非十七之人語也，乃既仕之後言耳。魯君與之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俱，適周問禮，蓋見老子云。辭去，而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cái)，【索隱】：莊周“財(cái)”作“軒”。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hào)，【集解】：王肅曰：“謙言竊仁者之名。”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fā)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集解】：王肅曰：“身父母之有。”【索隱】：家語作“無以有己為人子者”。為人臣者毋以有己。’”【索隱】：家語作“無以惡己為人臣者”。王肅云：“言聽則仕，不用則去，保身全行，臣之節(jié)也。”孔子自周反于魯，弟子稍益進(jìn)焉。
　　是時(shí)也，晉平公淫，六卿擅權(quán)，東伐諸侯；楚靈王兵彊，陵轢中國(guó)；齊大而近於魯。魯小弱，附於楚則晉怒；附於晉則楚來伐；不備於齊，齊師侵魯。
　　魯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蓋年三十矣。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guó)小處辟，其霸何也？”對(duì)曰：“秦，國(guó)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正義】：百里奚也。爵之大夫，起累紲之中，【索隱】：家語無此一句。孟子以為“不然”之言也。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說。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斗雞故【正義】：郈音后。括地志云：“斗雞臺(tái)二所，相去十五步，在兗州曲阜縣東南三里魯城中。左傳昭二十五年，季氏與郈昭伯斗雞，季氏芥雞翼，郈氏為金距之處。”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於齊，齊處昭公乾侯。【正義】：相州成安縣東南三十里斥丘故城，本春秋時(shí)乾侯之邑。其後頃之，魯亂。孔子適齊，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xué)之，三月不知肉味，【集解】：周氏曰：“孔子在齊，聞習(xí)韶樂之盛美，故忘於肉味也。”【索隱】：按論語，子語魯太師樂，非齊太師也。又“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無“學(xué)之”文。今此合論語齊、魯兩文而為此言，恐失事實(shí)。齊人稱之。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集解】：孔安國(guó)曰：“當(dāng)此之時(shí)，陳恆制齊，君不君，臣不臣，故以此對(duì)也。”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集解】：孔安國(guó)曰：“言將危也。陳氏果滅齊。”他日又復(fù)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jié)財(cái)。”景公說，將欲以尼谿田封孔子。【索隱】：此說出晏子及墨子，其文微異。晏嬰進(jìn)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chǎn)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說乞貸，不可以為國(guó)。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索隱】：息者，生也。言上古大賢生則有禮樂，至周室微而始缺有間也。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jié)，累世不能殫其學(xué)，當(dāng)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xì)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索隱】：劉氏奉音扶用反，非也。今奉音如字，謂奉待孔子如魯季氏之職，故下文云“以季孟之間待之”也。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集解】：孔安國(guó)曰：“魯三卿，季氏為上卿，最貴；孟氏為下卿，不用事。言待之以二者之間也。”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