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七 刑法五
大唐律曰"八議",(具刑制下篇。)"諸疑獄,法官執見不同者,得為異議。議不得過三"。
貞觀十四年,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七十價,百姓者四十價,奏其乾沒。上令大理卿孫伏伽亟書司農罪,伏伽曰:"司農無罪。"上驚問之,伏伽曰:"只為官木橦貴,所以百姓者賤。向使官木橦賤,百姓者無由賤矣。但見司農識大體,而不知其過。"上乃悟,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遂罷司農罪。
二十一年,刑部奏言:"準律:'謀反大逆,父子皆死,兄弟處流。'此則輕而不懲,望請改重法。"制遣百僚詳議。司議郎敬播議曰:"昆弟孔懷,人倫雖重,比於父子,情理有殊。生有異室之文,死有別宗之義。今有高官重爵,本蔭唯逮子孫;胙土析珪,馀光不及昆季。豈有不霑其蔭,輒受其辜,背理違情,恐為太甚。必其反茲春令,踵彼秋荼,創次骨於道德之辰,建深文於刑措之日,臣將不可,物論誰宜!"詔從之。
永徽二年七月,華州刺史蕭齡之,前任廣州都督,受左智遠及馮盎妻等金銀奴婢,詔付群臣議奏,上怒,令於朝堂處盡。御史大夫唐臨奏曰:"臣聞國家大典,在於刑賞,古先圣王,惟刑是恤。今天下太平,合用堯、舜之典,比來有司多行重法,敘勛必須刻削,論罪務從重科,非是憎惡前人,止欲自為身計。今議齡之事,有輕有重,重者至流、死,輕者請除名。以齡之受委大藩,贓罰狼藉,原情取事,死有馀辜。然既遣詳議,終須近法。臣竊以律有八議,并依周禮舊文,矜其異於眾臣,所以特制議法。禮'王族刑於僻處',所以議親;'刑不上大夫',所以議貴。明知重其親貴,議欲緩刑;非為嫉其賢能,謀致深法。今議官必於常法之外,議令入重,正與堯舜相反,不可為萬代法。臣既處法官,敢不以聞。"詔遂配流嶺南。
神龍元年正月,趙冬曦上書曰:"臣聞夫今之律者,昔乃有千馀條。近有隋之奸臣,將弄其法,故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刊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乎愛憎,賞罰者不知其然,舉事者不知其犯。臣恐賈誼見之,必為慟哭矣!夫立法者,貴乎下人盡知,則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哉?夫條科省則下人難知,文義深則法吏得便。下人難知,則暗陷機阱矣,安得無犯法之人哉!法吏得便,則比附而用之矣,安得無弄法之臣哉!臣請律令格式,復更刊定,其科條言罪,直書其事,無假飾文;其以準、加減、比附、原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而為之類,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則相率而遠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茍有犯者,雖貴必坐,則宇宙之內,肅然咸服矣。故曰:'法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書曰:'刑期于無刑。'誠哉是言。"
開元十年十一月,前廣州都督裴伷先下獄,中書令張嘉貞奏請決杖。兵部尚書張說進曰:"臣聞刑不上大夫,以其近於君也,故曰:'士可殺,不可辱'。臣今秋巡邊,中途聞姜皎朝堂決杖流。皎是三品,亦有微功,不宜決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議,勛貴在焉。今伷先不可輕行決罰。"上然其言。(嘉貞不悅,退而謂說曰:"何言事之深也?"說曰:"宰相者,時來則為,豈能長據?若貴臣盡當可杖,但恐吾等行當及之。此言非為伷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
《通典》 唐·杜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