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畫人物的藝術(shù)手法
話又說回來,荊軻畢竟不失英雄本色。秦王設(shè)九賓大禮以迎燕使者,儀仗如林、鐘鼓雷鳴的壯觀場面和森嚴氣象,連十二三歲時就殺人不眨眼的秦武陽也“色變振恐”、精神瓦解。這樣的描寫,與其說是要把秦武陽當作一個銀樣蠟頭槍式的假好漢來譏諷,倒不如說是要借武陽的失常,來渲染秦廷上足以褫人心魄的赫赫威嚴,說明荊軻能夠旁若無人,談笑自如,需要超人的膽量。他一個人,一把匕首,攪得偌大的秦廷上下驚惶,亂成一團。不可一世的秦王驚恐得連身邊的佩劍也拔不出來了(當他終于成為勝利者,面對已死的刺客,還“目眩良久”呢!)群臣驚恐得盡失其度,莫知所措了,侍醫(yī)驚恐得連不能傷人的藥囊也當作武器扔出去了;在數(shù)十百人之中,不驚不恐不怕死的,唯荊軻一人而已。行刺不成,死到臨頭,他“倚柱而笑”、“箕距以罵”的精神氣度,也決不是可以裝出來的。總之,荊軻履險不失態(tài)、臨難不變色的勇氣與豪氣,值得欽佩。作者用緊湊短促的語言節(jié)奏,描繪了一個緊張驚險的場面,秦廷的威風震懾了秦武陽,荊軻的威風又震懾了秦廷;荊軻的動作帶動秦王、群臣、侍醫(yī)的一連串動作,急促、曲折而連貫,有如機軸之驟轉(zhuǎn),有如湍流的奔突,真是驚心動魄,使后人讀了,也難免有些目眩。
這個故事的筆墨極為集中。寫太子丹,寫秦武陽,寫易水邊的白衣冠,寫朝廷上的秦君臣,都是在映襯對比中寫荊軻。在寫荊軻的言語行動的同時,又注意揭示他的內(nèi)心世界。形象是有血有肉、豐滿感人的,在中國文學人物畫廊里,占有很醒目的一席地位。古往今來,從被稱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的陶淵明(《詠荊軻》),到近代著名女革命家、鑒湖女俠秋瑾(《寶刀歌》),吟詠荊軻的詩章累代不絕。大體說來,后人提及荊軻事,除了嘆其大功不成而外,更重要的是美其不畏強暴、不怕犧牲,在國家民族多事之秋,敢于挺身而出、勉力為之的精神和氣概。明末的少年抗清英雄夏完淳作《易水歌》,“白日蒼茫落易水,悲風動地蕭條起,荊卿入秦功不成,遺憾驪山暮煙紫。……嗚呼,荊卿磊落殊不倫。”顯然,荊軻磊落不倫的形象,給了夏完淳很大的激勵和鼓舞。毫無疑問,關(guān)于歷史的進程和規(guī)律,關(guān)于一人之力難以挽狂瀾于既倒的道理,荊軻這樣的古人,懂得不如我們多。但是在世界并不太平的今天,一旦國家有事,仍然需要不畏強暴不怕犧牲的精神和氣概。這,也許就是荊軻故事給予我們的啟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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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公元前二三○年,秦滅韓;前二二八年,秦破趙,虜趙王遷;荊軻刺秦王的同年(前二二七年)秦軍已進逼易水,燕國已岌岌可危。
注 ② 戰(zhàn)國七雄中的任何一國,都可以理所當然地以統(tǒng)一天下為己任,也可以理所當然地反對他國的暴力兼并;就山東六國而言,反對素以“虎狼之國”著稱的秦國,更具有某種程度的正義性。限于篇幅,不詳論。
注 ③ 《史記》司馬貞索隱:“揕,謂以劍刺其胸也。又(徐廣)云,一作抗。抗音苦浪反,言抗拒也。其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