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四十 列傳第九十九
三年,呂公著告老,宣仁后欲留之京師。手札密訪至于四五,超拜大防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提舉修《神宗實錄》。大防見哲宗年益壯,日以進學為急,請敕講讀官取仁宗邇英御書解釋上之,置于坐右。又摭乾興以來四十一事足以為勸戒者,分上下篇,標曰《仁祖圣學》,使人主有欣慕不足之意。
哲宗御邇英閣,召宰執、講讀官讀《寶訓》,至"漢武帝籍南山提封為上林苑,仁宗曰:'山澤之利當與眾共之,何用此也。'丁度曰:'臣事陛下二十年,每奉德音,未始不及于憂勤,此蓋祖宗家法爾。'"大防因推廣祖宗家法以進,曰:"自三代以后,唯本朝百二十年中外無事,蓋由祖宗所立家法最善,臣請舉其略。自古人主事母后,朝見有時,如漢武帝五日一朝長樂宮;祖宗以來事母后,皆朝夕見,此事親之法也。前代大長公主用臣妾之禮;本朝必先致恭,仁宗以姪事姑之禮見獻穆大長公主,此事長之法也。前代宮闈多不肅,宮人或與廷臣相見,唐入閣圖有昭容位;本朝宮禁嚴密,內外整肅,此治內之法也。前代外戚多預政事,常致敗亂;本朝母后之族皆不預,此待外戚之法也。前代宮室多尚華侈;本朝宮殿止用赤白,此尚儉之法也。前代人君雖在宮禁,出輿入輦;祖宗皆步自內庭,出御后殿,豈乏人力哉,亦欲涉歷廣庭,稍冒寒暑,此勤身之法也。前代人主,在禁中冠服茍簡;祖宗以來,燕居必以禮,竊聞陛下昨郊禮畢,具禮謝太皇太后,此尚禮之法也。前代多深于用刑,大者誅戮,小者遠竄;惟本朝用法最輕,臣下有罪,止于罷黜,此寬仁之法也。至于虛己納諫,不好畋獵,不尚玩好,不用玉器,不貴異味,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陛下不須遠法前代,但盡行家法,足以為天下。"哲宗甚然之。
大防樸厚惷直,不植黨朋,與范純仁并位,同心戮力,以相王室。立朝挺挺,進退百官,不可干以私,不市恩嫁怨以邀聲譽,凡八年,始終如一。
懇乞避位,宣仁后曰:"上方富于春秋,公未可即去,少須歲月,吾亦就東朝矣。"未果而后崩。為山陵使,復命以觀文殿大學士、左光祿大夫知潁昌府。尋改永興軍,使便其鄉社。入辭,哲宗勞慰甚渥,曰:"卿暫歸故鄉,行即召矣。"未幾,左正言上官均論其隳壞役法,右正言張商英、御史周秩、劉拯相繼攻之,奪學士,知隨州,貶秘書監,分司南京,居郢州。言者又以修《神宗實錄》直書其事為誣詆,徙安州。
兄大忠自渭入對,哲宗詢大防安否,且曰:"執政欲遷諸嶺南,朕獨令處安陸,為朕寄聲問之。大防樸直,為人所賣,三二年可復相見也。"大忠泄其語于章惇,惇懼,繩之愈力。紹圣四年,遂貶舒州團練副使,安置循州。至虔州信豐而病,語其子景山曰:"吾不復南矣!吾死汝歸,呂氏尚有遺種。"遂薨,年七十一。大忠請歸葬,許之。
大防身長七尺,眉目秀發,聲音如鐘。自少持重,無嗜好,過市不左右游目,燕居如對賓客。每朝會,威儀翼如,神宗常目送之。與大忠及弟大臨同居,相切磋論道考禮,冠昏喪祭,一本于古,關中言《禮》學者推呂氏。嘗為《鄉約》曰:"凡同約者,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有善則書于籍,有過若違約者亦書之,三犯而行罰,不悛者絕之。"
徽宗即位,復其官。高宗紹興初,又復大學士,贈太師、宣國公,謚曰正愍。
大忠字進伯。登第,為華陰尉、晉城令。韓絳宣撫陜西,以大忠提舉永興路義勇。改秘書丞,檢詳樞密院吏、兵房文字。令條義勇利害。大忠言:"養兵猥眾,國用日屈,漢之屯田,唐之府兵,善法也。弓箭手近于屯田,義勇近于府兵,擇用一焉,兵屯可省矣。"為簽書定國軍判官。
熙寧中,王安石議遣使諸道,立緣邊封溝,大忠與范育被命,俱辭行。大忠陳五不可,以為懷撫外國,恩信不洽,必致生患。罷不遣。令與劉忱使契丹,議代北地,會遭父喪。起復,知代州。契丹使蕭素、梁潁至代,設次,據主席,大忠與之爭,乃移次于長城北。換西上閣門使、知石州。大忠數與素、潁會,凡議,屢以理折之,素、潁稍屈。已而復使蕭禧來求代北地,神宗召執政與大忠、忱議,將從其請。大忠曰:"彼遣一使來,即與地五百里,若使魏王英弼來求關南,則何如?"神宗曰:"卿是何言也。"對曰:"陛下既以臣言為不然,恐不可啟其漸。"忱曰:"大忠之言,社稷大計,愿陛下熟思之。"執政知不可奪,議卒不決,罷忱還三司,大忠亦終喪制。其后竟以分水嶺為界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