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四十 列傳第九十九
富弼致政于家,為佛氏之學。大臨與之書曰:"古者三公無職事,惟有德者居之,內則論道于朝,外則主教于鄉。古之大人當是任者,必將以斯道覺斯民,成己以成物,豈以爵位進退、體力盛衰為之變哉?今大道未明,人趨異學,不入于莊,則入于釋。疑圣人為未盡善,輕禮義為不足學,人倫不明,萬物憔悴,此老成大人惻隱存心之時。以道自任,振起壞俗,在公之力,宜無難矣。若夫移精變氣,務求長年,此山谷避世之士獨善其身者之所好,豈世之所以望于公者哉?"弼謝之。
元祐中,為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正字。范祖禹薦其好學修身如古人,可備勸學,未及用而卒。
劉摯,字莘老,永靜東光人。兒時,父居正課以書,朝夕不少間;蛑^:"君止一子,獨不可少寬邪?"居正曰:"正以一子,不可縱也。"十歲而孤,鞠于外氏,就學東平,因家焉。
嘉祐中,擢甲科,歷冀州南宮令。縣比不得入,俗化凋敝,其賦甚重,輸絹匹折稅錢五百,綿兩折錢三十,民多破產。摯援例旁郡,條請裁以中價。轉運使怒,將劾之。摯固請曰:"獨一州六邑被此苦,決非法意,但朝廷不知耳。"遂告于朝。三司使包拯奏從其議,自是絹為錢千三百,綿七十有六。民歡呼至泣下,曰:"劉長官活我!"是時,摯與信都令李沖、清河令黃莘皆以治行聞,人稱為"河朔三令"。
徙江陵觀察推官,用韓琦薦,得館閣?。王安石一見器異之,擢檢正中書禮房,默默非所好也。才月余,為監察御史里行,欣然就職,歸語家人曰:"趣裝,毋為安居計。"未及陛對,即奏論:"亳州獄起不止,小人意在傾富弼以市進,今弼已得罪,愿少寬之。"又言:"程昉開漳河,調發猝迫,人不堪命。趙子幾擅升畿縣等,使納役錢,縣民日數千人遮訴宰相,京師喧然,何以示四方?張靚、王廷老擅增兩浙役錢,督賦嚴急,人情嗟怨。此皆欲以羨余希賞,愿行顯責,明朝廷本無聚斂之意。"
及入見,神宗面賜褒諭。因問:"卿從學王安石邪?安石極稱卿器識。"對曰:"臣東北人,少孤獨學,不識安石也。"退而上疏曰:"君子小人之分,在義利而已。小人才非不足用,特心之所向,不在乎義。故希賞之志,每在事先;奉公之心,每在私后。陛下有勸農之意,今變而為煩擾;陛下有均役之意,今倚以為聚斂。其有愛君之心,憂國之言者,皆無以容于其間。今天下有喜于敢為,有樂于無事。彼以此為流俗,此以彼為亂常。畏義者以進取為可恥,嗜利者以守道為無能。此風浸成,漢、唐黨禍必起矣。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臣愿陛下虛心平聽,審察好惡,前日意以為是者,今更察其非;前日意以為短者,今更用其長。稍抑虛嘩輕偽、志近忘遠、幸于茍合之人,漸察忠厚慎重、難進易退、可與有為之士。收過與不及之俗,使會于大中之道,則施設變化,惟陛下號令之而已。"
又論率錢助役、官自雇人有十害,其略曰:"天下州縣戶役,虛實重輕不同。今等以為率,則非一法所能齊;隨其所宜,各自立法,則紛擾散殊,何以統率?一也。新法謂版籍不實,故令別立等第。且舊籍既不可信,今何以得其無失?不獨搔擾生事患,將使富輸少,貧輸多,二也。天下上戶少,中戶多。上戶役數而重,故以助錢為幸。中戶役簡而輕,下戶役所不及。今概使輸錢,則為不幸,三也。有司欲多得雇錢,而患上戶之寡,故不用舊籍,臨時升降,使民何以堪命?四也。歲有豐兇,而役人有定數,助錢不可闕。非若稅賦有倚閣、減放之期,五也。谷、麥、布、帛,歲有所出,而助法必輸見錢,六也。二稅科買,色目已多,又概率錢以竭其所有,斯民無有悅而愿為農者,戶口當日耗失,七也。僥幸者又將緣法生奸,如近日兩浙倍科錢數,自以為功,八也。差法近者十余年,遠或二十年,乃一充役,民安習之久矣。今官自雇人,直重則民不堪,輕則人不愿,不免以力毆之就役,九也。且役人必用鄉戶,家有常產,則必知自愛;性既愚實,則罕有盜欺。今一切雇募,但得輕猾浮偽之人,巧詐相資,何所不至?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