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四十 列傳第九十九
會御史中丞楊繪亦言其非,安石使張琥作十難以詰之,琥辭不為,司農曾布請為之。既作十難,且劾摯、繪欺誕懷向背。詔問狀,繪懼謝罪。摯奮曰:"為人臣豈可壓于權勢,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實!"即條對所難,以伸其說。且曰:"臣待罪言責,采士民之說以聞于上,職也。今有司遽令分析,是使之較是非,爭勝負,交口相直,無乃辱陛下耳目之任哉!所謂向背,則臣所向者義,所背者利;所向者君父,所背者權臣。愿以臣章并司農奏宣示百官,考定當否。如臣言有取,幸早施行,若稍涉欺罔,甘就竄逐。"不報。
摯明日復上疏曰:"陛下起居言動,躬蹈德禮,夙夜厲精,以親庶政。天下未至于安且治者,誰致之耶?陛下注意以望太平,而自以太平為己任,得君專政者是也。二三年間,開闔動搖,舉天下無一物得安其所者。蓋自青苗之議起,而天下始有聚斂之疑;青苗之議未允,而均輸之法行;均輸之法方擾,而邊鄙之謀動;邊鄙之禍未艾,而助役之事興。至于求水利,行淤田,并州縣,興事起新,難以遍舉。其議財,則市井屠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則下至歷日,而官自鬻之。推此而往,不可究言。輕用名器,淆混賢否:忠厚老成者,擯之為無能;狹少儇辯者,取之為可用;守道憂國者,謂之流俗;敗常害民者,謂之通變。凡政府謀議經畫,除用進退,獨與一掾屬決之,然后落筆。同列預聞,反在其后。故奔走乞丐之人,其門如市。今西夏之款未入,反側之兵未安,三邊瘡痍,流潰未定。河北大旱,諸路大水,民勞財乏,縣官減耗。圣上憂勤念治之時,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誤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也。"疏奏,安石欲竄之嶺外,神宗不聽,但謫監衡州鹽倉。繪出知鄭州,琥亦落職。摯乞詣鄆遷葬,然后奔赴貶所,許之。
先是,倉吏與綱兵奸利相市,鹽中雜以偽惡,遠人未嘗食善鹽。摯悉意核視,且儲其羨以為賞,弊減什七。父老目為"學士鹽"。久之,簽書南京判官。會司農新令,盡斥賣天下祠廟,依坊場河度法收凈利。南京閼伯廟歲錢四十六貫,微子廟十三貫。摯嘆曰:"一至于此!"往見留守張方平曰:"獨不能為朝廷言之耶?"方平瞿然,托摯為奏曰:"閼伯遷商丘,主祀大火,火為國家盛德所乘,歷世尊為大祀。微子,宋始封之君,開國此地,本朝受命,建號所因。又有雙廟者,唐張巡、許遠孤城死賊,能捍大患。今若令承買小人規利,冗褻瀆慢,何所不為,歲收微細,實損大體。欲望留此三廟,以慰邦人崇奉之意。"從之。又見《方平傳》。
入同知太常禮院。元豐初,改集賢校理、知大宗正寺丞,為開封府推官。神宗開天章閣,議新官制,除至禮部郎中,曰:"此南宮舍人,非他曹比,無出劉摯者。"即命之。俄遷右司郎中。
初,宰掾每于執政分廳時,請間白事,多持兩端伺意指。摯始請以公禮聚見,共決可否。或不便摯所請,坐以開封不置歷事罷歸。明年,起知滑州。哲宗即位,宣仁后同聽政,召為吏部郎中,改秘書少監,擢侍御史。上疏曰:"昔者周成王幼沖踐祚,師保之臣,周公、太公其人也。仁宗皇帝盛年嗣服,用李維、晏殊為侍讀,孫奭、馮元為侍講,聽斷之暇,召使入侍。陛下春秋鼎盛,在所資養。愿選忠信孝悌、惇茂老成之人,以充勸講進讀之任,便殿燕坐,時賜延對,執經誦說,以廣睿智,仰副善繼求治之志。"
他日講筵進讀,至仁宗不避庚戌臨奠張士遜,侍讀曰:"國朝故事,多避國音。國朝角音,木也,故畏庚辛。"哲宗問:"果當避否?"摯進曰:"陰陽拘忌,圣人不取,如正月祈谷必用上辛,此豈可改也?漢章帝以反支日受章奏,唐太宗以辰日哭張公謹,仁宗不避庚戌日,皆陛下所宜取法。"哲宗然之。
摯又言:"諫官御史員缺未補,監察雖滿六員,專以察治官司公事,而不預言責。臣請增補臺諫,并許言事。"時蔡確、章惇在政地,與司馬光不相能。摯因久旱上言:"《洪范》:'庶征肅,時雨若。'《五行傳》:'政緩則冬旱。'今廟堂大臣,情志乖暌,議政之際,依違排狠,語播于外,可謂不肅。政令二三,舒緩不振。比日日青無光,風霾昏曀,上天警告,皆非小變。愿進忠良、通壅塞,以答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