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 本朝四
東坡平時為文論利害,如主意在那一邊利處,只管說那利。其間有害處,亦都知,只藏匿不肯說,欲其說之必行。〔淳〕
因論東坡刑賞論"悉舉而歸之仁義",如是則仁義乃是不得已而行之物,只是作得一癡忠厚。此說最礙理,學者所當察。〔可學〕
東坡刑賞論大意好,然意闊疏,說不甚透。只似刑賞全不柰人何相似,須是依本文將"罪疑惟輕,功疑惟重"作主意。
因論二蘇刑賞論極做得不是。先生曰:"用刑,圣人常有不得已之心;用賞,圣人常有不吝予之意,此自是忠厚了。若更於罪之疑者從輕,於功之疑者從重,這尤是忠厚。此是兩截之事。"〔卓〕
溫公墓碑云:"曰誠,曰一。"人多議之,然亦未有害。誠者,以其表里言之;一者,以其始終言之。〔人杰〕
"坡公作溫公神道碑,敘事甚略。然其平生大致,不逾於是矣,這見得眼目高處。"道夫曰:"某作富公碑甚詳。"曰:"溫公是他已為行狀,若富公,則異於是矣。"又曰:"富公在朝,不甚喜坡公。其子弟求此文,恐未必得,而坡公銳然許之。自今觀之,蓋坡公欲得此為一題目,以發(fā)明己意耳。其首論富公使虜事,豈茍然哉!"道夫曰:"向見文字中有云,富公在青州活饑民,自以為勝作中書令二十四考,而使虜之功,蓋不道也。坡公之文,非公意矣。"曰:"須要知富公不喜,而坡公樂道而鋪張之意如何。"曰:"意者,富公嫌夫中國衰弱而夷狄盛強,其為此舉,實為下策。而坡公則欲救當時之弊,故首以為言也。"先生良久乃曰:"富公之策,自知其下。但當時無人承當,故不得已而為之爾,非其志也。使其道得行,如所謂選擇監(jiān)司等事,一一舉行,則內治既強,夷狄自服,有不待於此矣。今乃增幣通和,非正甚矣。坡公因紹圣元豐間用得兵來狼狽,故假此說以發(fā)明其議論爾。"〔道夫〕
東坡南安學記說,古人井田封建不可行,今只有個學校而已。其間說舜遠不可及,得如鄭子產為鄉(xiāng)校足矣。如何便決定了千萬世無人可以為舜,只得為子產!又說古人於射時,因觀者群聚,遂行選士之法,此似今之聚場相撲相戲一般,可謂無稽之論。自海外歸來,大率立論皆如此。〔淳〕
或問:"東坡言:'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代,而卒莫消長也。'只是老子'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之意否?"曰:"然。"又問:"此語莫也無病?"曰:"便是不如此。既是'逝者如斯',如何不往?'盈虛如代',如何不消長?既不往來,不消長,卻是個甚底物事?這個道理,其來無盡,其往無窮。圣人但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逝者如斯夫!'只是說個不已,何嘗說不消長,不往來?它本要說得來高遠,卻不知說得不活了。既是'往者如斯,盈虛者如代',便是這道理流行不已也。東坡之說,便是肇法師'四不遷'之說也。"又云:"'盈虛者如代','代'字今多誤作'彼'字。'而吾與子之所共食','食'字多誤作'樂'字。嘗見東坡手寫本,皆作'代'字、'食'字。頃年蘇季真刻東坡文集,嘗見問'食'字之義。答之云:'如"食邑"之"食',猶言享也。吏書言"食邑其中","食其邑",是這樣"食"字。今浙間陂塘之民,謂之"食利民戶",亦此意也。'"又云:"碑本后赤壁賦'夢二道士','二'字當作'一'字,疑筆誤也。"〔僩〕
須見得道理都透了,而后能靜。東坡云:"定之生慧,不如慧之生定較速。"此說得也好。〔淳〕
或言:"東坡雖說佛家語,亦說得好。"先生曰:"他甚次第見識!甚次第才智!它見得那一道明,早亦曾下工夫,是以說得那一邊透。今世說佛,也不曾做得他工夫;說道,也不曾做得此邊工夫;只是虛飄飄地,沙魘過世。"〔謙〕
草堂劉先生曾見元城云:"舊嘗與子瞻同在貢院。早起洗面了,繞諸房去胡說亂說。被他撓得不成模樣,人皆不得看卷子。乃夜乃歸張燭,一看數(shù)百副。在贛上相會,坐時已自瞌睡,知其不永矣,不知當時許多精神那里去?"二公皆歸自嶺海。東坡曾知貢舉。〔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