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論語十二
"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fā)也五性具焉。"五性便是真,未發(fā)時便是靜,只是疊說。〔僩〕
問:"程子云:'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性上如何說鑿?"曰:"性固不可鑿。但人不循此理,任意妄作,去傷了他耳。鑿,與孟子所謂鑿一般,故孟子只說'養(yǎng)其性'。養(yǎng),謂順之而不害。"〔廣〕
問:"顏子之所學(xué)者,蓋人之有生,五常之性,渾然一心之中。未感物之時,寂然不動而已,而不能不感於物,於是喜怒哀樂七情出焉。既發(fā)而易縱,其性始鑿。故顏子之學(xué)見得此理分明,必欲約其情以合於中,剛決以克其私。私欲既去,天理自明,故此心虛靜,隨感而應(yīng)。或有所怒,因彼之可怒而怒之,而己無與焉。怒才過,而此心又復(fù)寂然,何遷移之有!所謂過者,只是微有差失。張子謂之'慊於己',只是略有些子不足於心,便自知之,即隨手消除,更不復(fù)萌作。為學(xué)工夫如此,可謂真好學(xué)矣。"曰:"所謂學(xué)者,只是學(xué)此而已。伊川所謂'性其情',大學(xué)所謂'明明德',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皆是此理"。〔南升〕
"'明諸心,知所往',窮理之事也。'力行求至',踐履之事也。窮理,非是專要明在外之理。如何而為孝弟,如何而為忠信,推此類通之,求處至當,即窮理之事也。"〔人杰〕
圣人無怒,何待於不遷?圣人無過,何待於不貳?所以不遷不貳者,猶有意存焉,與"愿無伐善,無施勞"之意同。猶今人所謂愿得不如此。是固嘗如此,而今且得其不如此也。此所謂"守之,非化之也"。〔人杰〕
文振再說"顏子好學(xué)"一章。因說程先生所作好學(xué)論,曰:"此是程子二十歲時已做得這文好。這個說話,便是所以為學(xué)之本。惟知所本,然后可以為學(xué)。若不去大本上理會,只恁地茫茫然,卻要去文字上求,恐也未得。"〔時舉〕
伊川文字,多有句相倚處,如顏子好學(xué)論。〔可學(xué)〕
問:"顏子短命,是氣使然。劉質(zhì)夫所錄一段又別。"曰:"大綱如此說。"〔可學(xué)〕(按:此條集義在先進篇章。)
問:"呂與叔引橫渠說解遷怒事,又以'三月不違'為氣不能守。恐是張子呂氏皆是以己之氣質(zhì)論圣人之言。"曰:"不須如此說。如說這一段,且只就這一段平看。若更生枝節(jié),又外面討一個意思橫看,都是病。"人杰因曰:"須是這里過一番,既聞教誨,可造平淡。"曰:"此說又是剩了。"〔人杰〕
"伊川曰:'顏子之怒,在物不在己,故不遷。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不貳餅也。'游氏曰:'不遷怒者,怒適其可而止,無溢怒之氣也。傳所謂'怒於室而色於市'者,遷其怒之甚也。不遷怒,則發(fā)而中節(jié)矣。喜怒哀樂不能無也,要之,每發(fā)皆中節(jié)之為難耳。不貳餅者,一念少差而覺之早,不復(fù)見之行事也。蓋惟圣人能寂然不動,故無過。顏子能非禮勿動而已,故或有不善始萌于中,而不及復(fù)行,是其過在心,而行不貳焉。'但其間正心、修身之說,若以不貳餅作正心,不遷怒作修身,亦可。恐不必如此。右第三章,凡八說,今從伊川游氏之說。伊川外五說大率相類,其說皆正,故不盡錄,然亦不出第一說之意。橫渠第一第二說皆曰:'怒於人者,不使遷乎其身。'呂氏亦曰:'不使可怒之惡反遷諸己,而為人之所怒。'此說恐未安。如此,只是不貳餅之意。圣人何以既曰'不遷怒',又曰'不貳餅'?若使惡不遷諸己,則只說得'不貳餅'。又,橫渠曰:'慊於己者,不使萌於再。'萌字說太深,不如游氏作'行不貳',伊川作'未嘗復(fù)行',乃正。范氏曰:'不遷怒者,性不移於怒也。'此說不可曉。若謂性不移於怒而后能不遷怒,卻穩(wěn),與伊川'怒不在己'之說同。若謂不遷怒,則性不移於怒,恐未當。以'移'字訓(xùn)'遷'字,則說太深。馀說亦寬。謝氏曰:'不患有過,蓋不害其為改。'其說又太淺。顏子不應(yīng)有過而后改,特知之未嘗復(fù)行爾。又與橫渠不萌之說相反,皆為未當。楊氏不放心之說無甚差,但稍寬爾。其他皆解得,何止不放心而已。又說'今也則亡'一句,作'無'字說。不知合訓(xùn)'無'字,合作死亡之亡?若訓(xùn)無字,則與下句重;若作死亡之亡,則與上句重,未知孰是。尹氏用伊川說,故不錄。"先生曰:"游說不貳餅,乃韓退之之意,與伊川不同。伊川意卻與橫渠同。外書第五卷有一段正如此,可更思之。須見游氏說病處。橫渠遷怒之說固未然,然與貳餅殊不相似。亡,即無也,或當讀作無。"〔榦〕
《朱子語類》 宋·朱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