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詞二首
自然形象對偉大祖國的現實和歷史的歌頌。這是常人能夠辦到的嗎?這是一般“詠物詞”能夠包容的嗎?
本來“詠物詞”歷來公認難作。宋朝張炎說:“詩難于詠物,詞為尤難。”(《詞源》卷下)清彭孫遹說:“詠物詞極不易工。”(《金粟詞話》)吳衡照說:“詠物雖小題,然極難作。”(《蓮子居詞話》)為什么呢?張炎曾解釋說:“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摹寫差遠,則晦而不明。”(《詞源》)鄒祗謨也曾說:“詠物固不可不似,尤忌刻意太似。”(《遠志齋詞衷》)這些都是深知甘苦的說法。不似則脫,太似則粘。脫則離題,漫無邊際,不知所云;粘則滯呆,雕繪滿紙,了無意味。詠物詞要做到既盡題中之精蘊,又富題外之遠致,即使在物之形神與在我之情理,水乳交融,相互滲透,所謂“詠物隱然只是詠懷,蓋有個我也”(劉熙載《藝概》),然后方稱合作。而達到這等境界又談何容易呢?不只是要有個我,更重要的是還要看有個什么樣的我。再者,“雪”是個極熟的題目,詠雪之作,在詩賦里,名章俊語,的確很多;光是曲詞,膾炙人口的,也不少。史達祖《東風第一枝》,詠的是春雪;蘇軾《江城子》,寫的是雪中送客;辛棄疾《水調歌頭》《念奴嬌》《上西平》,都是寫觀雪,《滿江紅》《蘇武慢》是寫冬雪,《生查子》是寫春雪,《永遇樂》又是寫梅雪;這些只是順手舉例,如若有意去考查,歷代詞人中,從各種不同角度,寫各種不同雪景,小令長調,俯拾即是。似此,寫景而不落前人窠臼,實大不易。誠如況周頤所說:“讀詞之法,取前人名句意境絕佳者,將此意境締構于吾想望中。然后澄思渺慮,以吾身入乎其中,而涵泳玩索之。吾性靈與相浹而俱化,乃真實為吾有,而外物不能奪。三十年前,以此法為日課,養成不入時之性情,不遑恤也。”庸人讀書,的確如此。他們崇古擬古,亦步亦趨,把古人的作品,不作“流”而作“源”,失“源”迷“流”,甘作前輩皂隸。丑女效顰,還驚四鄰;學走邯鄲,失其故步。
此輩填詞,不蹈襲前人語,怎能辦得到呢?可是,我們讀毛澤東詩詞,那就是全然另一個天地。即以此詞來說,無論寫境造境,盡都破格創新:上段寫北國景色,工麗而又闊大,既已把題中精蘊抉發無遺;下段由江山談到人物,旨深而又氣豪,更是把題外遠致揮灑盡極。不但狀物寫景,形肖神圓,逼真如畫;而且述懷言志,理壯情濃,意氣風發。其胸襟之浩闊,真是掃空萬古;其意境之高遠,允稱橫絕六合。在詠物詞中,實在可以說達到了上上乘。柳亞子先生曾有和詞曰:“廿載重逢,一闋新詞,意共云飄。嘆青梅酒滯,余意惘惘;黃河流濁,舉世滔滔。鄰笛山陽,伯仁由我,拔劍難平塊壘高。傷心甚,哭無雙國士,絕代妖嬈。
才華信美多嬌,看千古詞人共折腰。算黃州太守,猶輸氣概;稼軒居士,只解牢騷。更笑胡兒,納蘭容若,艷想秾情著意雕。君與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沁園春》次韻和潤之詠雪之作,不盡依原題意也”)是的,“千古詞人共折腰”,此言誠不虛,且不說納蘭、東坡、稼軒,千古詞人都可掩卷不觀矣。
2.《浪淘沙·北戴河》賞析
上片,望中所見,說的是空間,寫景;下片,心中所想,詠的是時間,抒情。時空掩映,情景交融。但有個立腳點,這就是今天,就是北戴河;這就是今天的北戴河,就是北戴河的今天。今天的北戴河,是新中國的一部分;北戴河的今天,也正代表著新時代。結語“換了人間”,僅4個字,便貫通古今,綰合時空,對偉大祖國的現實給予了熱情的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