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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酷愛誦讀中華民族英烈們所給我們遺留的詩文,如岳飛、文天祥、史可法、夏完淳、秋瑾……也酷愛誦讀他們的同代人或后人關于他們的記述。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去探訪他們的故居、墓地和留有他們血跡及深深腳印的土地。我以為和他們相關連的風物倍加親切,雖然每一次都有一種悲憤蒼涼的思緒久久不能釋然,我還是要去尋覓、登臨,并感念他們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偉大氣概。
人,知炎涼、知利害,易;知恥,卻難;知恥而后潔身至死,更難。我想在這里披露一件我9歲時遇到的一件事。我出生在河南省信陽市,就是京劇里的宋士杰住的那個信陽州,他的小旅店開在西門之外,我家住天西門之內。1939年,苦難中原已經被日本侵略軍占領了一年。一個深秋的傍晚,一小隊日本憲兵牽著一個渾身血污的年輕抗日志士,押往西門外的亂尸崗,那里是歷朝歷代行刑殺人的屠場。一群無知的頑童(其中也有成人)呼嘯著尾隨在這些劊子手的背后去看熱鬧,我被這股愚味、無聊和癲狂的沖動所吸引,被卷進他們的行列。剛剛走到西鄰豆腐坊王大娘的門前,我的胳膊突然被一只非常強有力的手抓住,一把就將我從那群人中間拉了出來,我差一點被摔倒在臭水溝里。抬頭一看,是王大娘。她怒不可遏地問我:
“你去哪兒?……你起什么哄?你爹被他們活埋才幾天?……你!怎么能這樣……”她的話如同當頂霹靂,使我在一陳顫栗之后失去了知覺。在以后的很長一個時期,我都不敢在街坊鄰居們面前抬頭,我開始知恥了。每當我在多乖命運的途中走近污穢泥潭的時候,那位可敬而嚴厲的王大娘就出現在我的眼前,并及時伸出有力的手把我牢牢抓住。
今年我才有機會訪問蘇北文化名城揚州,5月的最后一個上午,當我登上揚州廣儲門外的梅花嶺,站在
高大的銀杏樹下,立即想起我曾熟讀過的兩篇散文。一篇是清桐城學派的創始人方苞寫的《左忠毅公逸事》;一篇是清乾隆年間因文字獄治罪幸而免死的學者全祖望寫的《梅花嶺記》。前者并未直接記述史可法,寫的是史可法的宗師、明末東林黨人左光斗。文章以左光斗“視學京畿”起筆,描寫他在風雪古寺之中偶見一書生伏臥案頭,他讀了書生剛剛寫就的文稿,立即脫下自己的貂裘蓋在書生身上,并為他關上門戶。和尚告知他:那書生名叫史可法。不久,左光斗主試,當他聽到門史唱出史可法的名字的時候,“瞿然注視”,當即“面署第一”。并召見。在史可法拜見左夫人的時候,左光斗說:“吾諸兒碌碌,他日繼吾志事,惟此生耳”文章緊接著就寫到左光斗被閹黨陷入牢獄,史可法朝夕在獄外無門可入。當他聽說左光斗受了炮烙之刑,命在旦夕,立即籌了50兩黃金,“涕泣謀于禁卒”,禁卒受到感動,讓史可法化裝為掏糞者進入牢房,史可法跪著抱住已經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在光斗嗚咽不止。左光斗聽出了他的聲音,奮臂用手撥開自己潰爛的眼皮,怒目注視史可法,喝斥他速去:“老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持者!” 史可法才“不敢發聲”,悄然退出。后來,史可法常常流著淚向人敘及此事:“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應該說,從那時起,鐵石肺肝的左光斗也鑄造了史可法。
“順治2年酉4月,江都(即揚州)圍急,督師史忠烈公知勢不可為……”這是全祖望《梅花嶺記》一開始的兩句話。史可法召集眾將表明自己將“與城為殉” 的決心,他希望有一個人在最后幫助他完成大節。副獎史德威“慨然任之”,史可法當即認為義子!25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諸將果爭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執刃!苯K于為清兵俘獲,史可法“大罵而死”。前一篇文章寫史可法未敢昧大義而輕,后一篇文章寫史可法未敢昧大義而懼死。南明最后一位兵部尚書大學士史可法受命于危亡之秋,內憂外患,情勢正如“ 史公墓”前抱楹聯的上聯所述:“時局類殘棋楊柳城邊懸落日!碑敃r福王朱由崧昏聵荒淫,權*馬士英、阮大鋮等把持朝政,大將左良玉病死于軍中,其子左夢庚兵敗降清。清兵大軍壓境,各鎮兵馬又不聽史可法的調度,困守孤城,清兵破揚州后屠城10日,尸山血海。風雪寺中苦讀的史可法所以能成就為永垂不朽的史可法,難道和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左光斗的厲聲喝斥沒有關系么?!史書里寫道:史可法每上書福王論及國事,必再三朗讀草稿,涕淚滿面,部將與士兵均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