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游峰的掃路人》作者資料
峰回溪轉,水聲越來越響。微波細浪變成了奔突而下的激流和令人目眩的漩渦。撐排人不再言語。他睜大雙眼,抿緊厚厚的嘴唇。微微翹起的排首,眼看就要撞上一塊突兀在溪中的礁石,但竹篙輕輕一點,竹排又從石側輕輕地閃了過去……
趁撐排人專心致志和險灘較量之時,文化館的女同志紅著眼睛,悄悄地在我耳邊說:
“他父親老俞是這里的老撐排工。我那些民間故事,有一大半是老人口述的。可惜,我們再也見不到——”
“當心坐穩嘍!”撐排人一聲吆喝,耳邊巖影一閃,幾簇涼颼颼的水花飛上了我的臉頰。我發現,那女同志的睫毛全都濕了。
“游客越來越多,需要增添新的竹排。前不久,老俞帶人上山選伐又粗又直的毛竹,不料,下山時,拖拉機翻了……于是,小俞便接替老俞來撐排了。”
險灘已過,面前是一汪深潭。水聲平息了。水面光滑得像一塊玻璃。玻璃下的潭水綠得發黑。陽光從水面上反彈上來,軟軟的,似乎含著一股冷意。
撐排人停篙在手,繼續講起了往昔的故事:
“彭祖死后,彭武和彭夷兩兄弟秉承父志,一日也不敢停歇。終于,九曲溪通了,洪水泄出去了,從此,這里才有了綠的樹,香的茶,開不敗的花。為了紀念兩兄弟的功績,從此,這里有了‘武夷’這個名字……”
群峰,連同倒影,全都屏聲靜息,悄然不語。
九曲溪啊,你這源遠流長的九曲溪!
你把美麗和富足毫無保留地奉獻在游客的面前,而古往今來的種種艱辛和不幸,卻深深地埋進了幽幽的潭底。
幽幽的深潭,永遠是靜默無聲的。
天游峰的掃路人
沒攀登過天游峰的人, 不能算到過武夷山。
天游峰——武夷山的第一險峰。九百多級石梯,像一根銀絲從空中拋下來,在云霧中飄飄悠悠,仿佛風一吹就能斷掉似的。那天,我終于順著這根銀絲上了峰頂,心里好不得意。
下了山,已是傍晚時分。我游興未盡,便踏著暮色,沿著小溪散步。在一片靜寂中,我隱約聽見“嘩——嘩——”的聲音,頗有節奏地從嶺下的竹叢中傳來。這聲音由遠而近,一聲比一聲分明。我循聲迎了上去,及至到了眼前,才看清是一位精瘦的人。他身穿一套褪色的衣服,足登一雙棕色的運動鞋,正用一把竹掃帚清掃著路面。原來老人是游覽區的掃路人,每天負責打掃登天游峰的石階。
老人引我進了他的小屋,為我沏了一杯濃茶。茶,很熱,很香,仿佛一股暖流,很快把我們倆的心靈溝通了。 “如今游客多,您老工作挺累吧?”
“不累,不累,我每天早晨掃上上,傍晚掃下山,掃一程,歇一程,再把好山好水看一程。”他說得輕輕松松,自在悠閑。
我抬頭望了望在暮色中頂天立地的天游峰,上山九百多級,下山九百多級,一上一下一千八百多級。那層層疊疊的石階,常常使游客們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甚至望而卻步,半途而返。可是這位老人每天都要一級一級掃上去,再一級一級掃下來……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借著淡淡的星光,我仔細打量了他:瘦削的臉,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雙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
“您老有60歲了吧?”
老人搖搖頭,伸出了七個指頭,然后悠然地說:“按說,我早該退休了。可我實在離不開這里:喝的是雪花泉的水,吃的是自己種的大米和青菜,呼吸的是清爽的空氣,而且還有花鳥作伴,我能舍得走嗎?”
我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說:“30年后,我再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