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叭叭叭地在小山村上空回蕩。
弟弟高傲地告知,這是進入新年階段最早的炮竹聲了。明年一定是個如意年。
但愿如此。
弟弟看著我買給他這么多東西,高興的又唱有跳。其間的幸福我想足以在我們心間保留一輩子。
我坐在小竹椅上就再也沒有想站起來的愿望。平看一路而來都是一樣的淡灰色天空,一路帶來沉甸甸的心里什么都沒有了。回家的激情和無盡的感慨在童年和少年的搖籃里竟一切如初。古樸的庭院深深,深遠墨綠的峰嶺還是那樣藏著無盡的話語和我對視。冬的殘酷在遠離喧囂的鄉村大山上,并沒有剝去故鄉太多的綠色。江南盡頭在冬陽的照耀下讓人感到的是一股季節的厚重。早在少年時代就添滿了從風雨中帶來泥塵的瓦溝,還在溝上不多不少。只有瓦溝上枯黃的小草在時而急急的風中不愿隱沒。但它直直地躺在瓦溝黑泥上的樣子,就知道冬天已經是盡頭了。只等某一天的一場冬雨,它從春到秋生機勃勃的細葉便如云煙。它離地高處的一切生機,便在薄薄的瓦溝塵土里等待不久的下一個春天。
人能這樣嗎?
院墻外鵝卵石的沿街冷落地走過一些腳步,聲音有點象它蜿蜒的走向,讓人想象它的盡頭將會突然出現什么。在這般安逸的時光下每每抬頭望望天,看看遮擋視線土墻上班駁的黑土和裸露的樹桿,墻頭遮風擋雨的杉樹皮,更容易讓人想起物是人非的感慨。這些在許多外人看來不值得一提的隨處可見的東西,在我的心里卻可以生出那么多一瞬間的詩意。悠悠,這里的純潔天真在恬靜中可以寫下平樸的讓自己對故鄉的愛是那樣絕底地繁復綿長的句子。
的確,舉目望去年年如此相似的風景,幸福悲傷的感受卻是決然的不同,并一步步地不自覺地走入獨自的童年時代的惦念。
村子里只有我一個高中生,而且是女的,多少讓長輩們有點失望。好在時代的發展讓他們咋舌,他們才慢慢地接受我一定要讀出去的愿望。
房中的物件無損,自做的粗糙的書桌還在門正對的角落,墻上帖的劉禹錫的《陋室銘》還是我初中剛畢業時寫的。極容易讓人想起三年前對生活的態度,憂傷中的快樂。而三年后的今天,卻怎么也找不到往日那種在貧苦中單純的快樂了,愁不知道從何而來,又怎樣去消解。因為,日子如昨。
母親回來后,她看著我腳底的血泡,沒有說一句話。在晚飯后,她才說一直等我回來同去趕集,在鎮上的市場里可以教我學習到許多以前沒有告訴我的規矩。另外我也大了,幫一下忙和熟悉自己生存的圈子,對將來是有好處的。
習慣了外面日光燈的慘白,家里桔黃的燈光模糊的讓人有點壓抑。母親執意不肯我的不在乎,她獨自去收拾明日的行裝,讓弟弟留下來陪我一起在小院子里看書。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又很迫切,我們靜待父親的歸來,靜待二零零五年的最后幾天。也許這幾天對大部分人來說,應是最忙的幾天。買好吃的,買喜歡的,買五花八門的東西。
我一頁一頁地重新翻看張恨水的小說《北雁南飛》。在家里絲毫沒有感到春天來臨之前的匆匆忙忙,年關的喧囂無影無蹤地藏在了張恨水的秋天。
脫離了學習的重壓,脫離了一個人常常端坐的教室里的幻想,心在故鄉潔凈的冬日里顯得格外放松。遠山含接處依著厚厚得云層,屋后田野上的麻雀和家雞一起在分頭覓吃,歌唱。纏繞在籬笆上干枯的茅草稀稀疏疏地圍著菜園子里綠色,冬天,在故鄉的屋前山后仍然生機勃勃。
幾十年前的老木門,被清洗出粗粗的線槽,泛著暗紅色的光亮。靠窗泥墻上洗潑過水的痕跡留在那兒,安靜中昭示著即將進入的新的一輪歲月。舊的一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已經近在眼前。冬天的風只是輕輕的吹來,習慣了的故鄉特有的泥土的芳香仍然是那樣醉人。
弟的新衣服已經穿在了身上,鞭炮聲遠遠近近的零亂地在故鄉潔凈的上空回蕩。母親在廚房里熬著豆腐不時地叫我在門口眺望遠方的村口。聽,有富裕的的人家在呵呵地笑著呼喚著準備吃年夜飯了。
※本文作者:吳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