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從外面進來對我說:“走,我?guī)闳タ此麄冃揠娬荆 ?br>在這里修電站?真的是一件讓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老哥踏著一雙拖鞋在前面領路,我緊緊跟在后面。他看似不緊不慢的步子,我卻要努力才不至跟不上去。少有人走的林中小道已經(jīng)被兩邊茂密的野草遮蓋,地面又濕又滑。見我走得吃力,他在前面當起了清道夫,凡有活動石頭,必用腳把它們蹬到路邊草叢中。
種種跡象表明,我的到來給他們?nèi)規(guī)砹瞬煌潭鹊挠鋹偂?br>進入又一片樹林,老哥指著高大的樹木介紹給我,但說了幾次我都沒有聽明白。他也就不再說了,只在地上找到一個果實遞到我手中。哦,原來是“八角”,一種香料。這是他們家庭經(jīng)濟收入的一個部分。
走出這片八角林,看見一道瀑布攔在田龍河中,有幾個人正在那里勞動。他們肩膀上的塑料管道還是從30公里外的縣城扛回來的。為了兌水泥,有人幾步踩過冰涼的河水到對岸用手刨取沙子和鵝卵石,再用雙手把它們和水泥攪拌在一起,全然不顧浸泡在水中的膠鞋和褲子。
兩個月前的那場大暴雨在這里也留下了很深的痕跡,大棵的樹干還躺在水中,專供希望小學用電的這個小小的水電站也遭到了破壞,學校的孩子至今仍然在用油燈同黑暗進行著抗爭。入冬前,學校老師和附近幾個村民利用周末在這里勞動,想讓學校恢復光明。一直只把田龍河看成是流溪的我,自看見了河沙和細小的鵝卵石后也改變了看法,只是從沒有看見過有這么陡峭和這樣狹窄的河流。
回去的路上,老哥很關照地要我在一片楠竹林里等他。這些楠竹也是山里人換錢的物資,只是因為公路斷了,幾個月來一直沒有往外運。成材的沒有砍伐,新的又沖出地面刺向藍天,林子顯得更加茂密。但奇怪的是,一只鳥兒也看不見。小龐在路上曾對我說,山中還不是鳥雀到來的季節(jié),再晚些時候,遠方遷徙的鳥兒就會陸續(xù)趕到大瑤山過冬。到那時,也正是他們“粘鳥”(音。捕捉的意思)的好季節(jié)。野性對野性,我更希望誰獲勝呢?在鳥兒長途遷徙處于饑不擇食時,它們的命運往往很難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竹林里等過十多分鐘后,老哥出現(xiàn)在田龍河對岸,就是說一兩米遠的地方。老哥幾步趟過河來,雙手抱著一大抱翠得要滴水的野菜,一種是從石頭縫隙里生長出來的“石崖菜”,另一種是小型蕨類嫩芽。他說,“都是你們喜歡吃的。”平時進城,他們也會帶上一些。即使是在金秀這樣偏僻的地方,山里的野菜也要賣到兩塊錢一斤,可他們一般不吃,都說膩了。
我們到家時,老哥那個一只眼睛有殘疾的岳父也從山上狩獵的地方回來,但他只帶回來一只安放了幾天都沒有收獲的鐵夾子。如今,山里的野物已不如過去多了。老人的行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到來,反正我為老人的行為感動、為他無功而返而暗自慶幸。
臨近傍晚,在商店里閑坐的漢子走了后,肥胖的趙玉蓮才趕回來。為趕時間,她已經(jīng)將自己采購的東西寄放到我前邊路過的村子里,只帶回來那只母雞和那塊豬肉。
老哥接過母雞就要宰,我勸他喂起來,但他很固執(zhí)地說:“殺了。”
“老哥,現(xiàn)在真的不用殺。你把它喂起來生蛋嘛。”
“不。殺。”老哥言辭堅決。
才一會工夫那只雞就被煮進了鍋里。水要燒干了,他轉(zhuǎn)身在田龍河里舀上一瓢。雞煮熟了又煮那塊肉,烹飪方法都一樣簡單,加水加鹽。老哥一個人在商店里忙碌,他的妻子趙玉蓮因為走了30公里,累了,正在學校那邊的老屋里看電視,電源來自自家買的一部柴油發(fā)電機。
大瑤山森林資源十分豐富,老哥造木閣商店時剩余的材料都成了燒柴,成垛的碼在房前的河邊。傍晚時分,一只搖著彩色大翅膀的蝴蝶從僅有一米多寬的河對岸飛來,落在柴堆上。已經(jīng)和我熟悉的那個嬰兒在我懷里見了,掙扎著要靠上去,可我們還沒有靠攏,人家已搖著翅膀落到旁邊的枝條上,碩大的翅膀涂滿暮色。
※本文作者: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