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觀漢記卷二十二
景德三年予知銀臺進奏司,有日本僧入貢,遂召問之。僧不通華語,命以牘對,云身名寂照,號圓通大師。 ”又云:“書有史記、漢書、文選、五經、論語、孝經、爾雅、醉鄉日月、御覽、玉篇、蔣魴歌、老列子、神仙傳、朝野僉載、白集六帖、初學記,本國有國史秘府略、日本記、文館詞林、此非彼國人所撰,寂照誤也。混元錄等書,釋氏論及疏抄傳集之類,多至不可勝數。”按寂照所對,雖不足以盡彼國儲藏之全,然既舉及醉鄉日月、朝野僉載諸短書,使東觀漢記而在,寧肯置之不言?以此推之,則真備之所營求,佐世之所著錄者,蓋早已不存矣。此前人所未知,故不惜詳考之如此。
晉時以此書與史記、漢書為三史,人多習之。故六朝及唐初人隸事釋書,類多征引。自唐章懷太子集諸儒注范書,盛行于代,此書遂微。
案魏、晉之間以此書與史、漢為三史者,以諸家后漢書未出,三史之名始見吳志呂蒙傳注引江表傳孫權之語,其時謝承書恐尚未成。或出而不為人重耳。及宋范曄書出,能集諸家之成,梁代韋闡即有后漢音,隋志云:“梁有韋闡后漢音二卷,亡。”闡見梁書韋叡傳。雖不詳為何家,以意推之,必范書也。剡令劉昭遂集后漢同異,以注范曄書,世稱博悉。見梁書文學傳。昭,天監中人也。北魏劉芳亦撰范曄后漢書音一卷,見魏書卷五十五本傳及隋唐志。芳以其父與于劉義宣之難奔魏,事在宋孝武帝孝建元年,而卒于魏世宗宣武帝延昌二年,即梁武之天監十二年也。二人固未嘗相見,而其著書,先后同時。可見范曄之書已盛行于世,故為南北學者所重視。夫書無音注,則不便于誦習,諸家后漢史,自范曄書外,不聞有音注。惟梁人王規嘗集后漢眾家異同,注續漢書二百卷,見梁書本傳。其體蓋與劉昭同。司馬彪之才,實不如蔚宗,規所以不惜殫力以注之者,以范書無志,究不得為全書也。及宣卿注范書紀傳,取紹統之志以補之,斟酌盡善,其博悉蓋亦非規所及,故能后來居上,規書遂因之以亡。隋志云:“梁有王韶后漢林二百卷,亡。”姚振宗疑即王規續漢書注,訛“規”為“韶 ”,蓋是也。自劉昭以后,陳有宗道先生臧競范漢音訓,隋有蕭該范漢音。皆三卷,見隋唐志。蓋昭既為范書作注,遂大行于世,為學子所必讀,故競等為作音訓,以便諷誦。東觀漢記以下諸家,由是漸微,然仍存于世。兩唐志可考。諸書引用不絕者,類事之家,以供漁獵;注書之人,用征出典耳。至于考史,必據范書。史通所謂世言漢中興史者唯袁、范二家,是矣。謝啟昆小學考卷四十九據隋志錄劉芳以下后漢書音而論之曰:“隋、唐之間諸家后漢書俱在,而攻治后漢作音注者,皆據范書,是當日范書,已高出諸家,諸家漸就湮沒,非無故矣。” 斯誠篤論,然則范書之盛行,何必待至章懷之作注也哉?章懷之注成,獨能令人棄劉昭注不讀,而競習東宮睿制之書耳。至于東觀漢記及諸家后漢書,其不行固已甚久,若其遂至亡佚,則當在唐天寶以后至五代之間,于章懷無與焉。提要謂六朝、唐初人多征引漢記,自章懷注范書,而此書遂微,今考徐堅初學記成于開元十五年,詳初學記本條下。其書裁三十卷,而引東觀漢記至百有八條,又引東觀記者二條。唐人劉賡者,不知何時人,作稽瑞一卷,其自敘曰:“方今元日朝會,上公上壽已,文部尚書奏天下瑞凡四。” 案新唐書百官志云:“天寶十一載改吏部為文部,至德二載復舊。”則賡亦玄宗時人也。其書當作于十二載至十四載之間,書僅寥寥數十葉,而引東觀漢記至十有四條,章懷注獻于儀鳳元年十二月,見舊唐書高宗紀。至是行于天下,近者五十年,謂至開元十五年。遠者七十余年矣。謂至天寶十二載。二人著書,征引漢記之多猶如此,然則何嘗因章懷之力而使之日及于微哉?提要之言,真臆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