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樂書第二
子貢見師乙而問焉,【集解】:鄭玄曰:“師,樂官也。乙,名也。”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集解】:鄭玄曰:“氣順性。”如賜者宜何歌也?”
師乙曰:“乙,賤工也,【集解】:鄭玄曰:“樂人稱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集解】:鄭玄曰:“執猶處也。”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集解】:鄭玄曰:“肆,正也。”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己而陳德;【集解】:鄭玄曰:“各因其德歌所宜。”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集解】:鄭玄曰:“育,生也。”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志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志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詩者,臨事而屢斷;【集解】:鄭玄曰:“以其肆直。”明乎齊之詩者,見利而讓也。【集解】:鄭玄曰:“以其溫良而能斷也。”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木,居中矩,句中鉤,累累乎殷如貫珠。【集解】:鄭玄曰:“言歌聲之著,動人心之審,而有此事。”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集解鄭玄曰:“長言,引其聲。”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集解】:鄭玄曰:“手舞足蹈,歡之至。”子貢問樂。【正義】:結此前事,悉是答子貢問之事。其樂記者,公孫尼子次撰也。為樂記通天地,貫人情,辯政治,故細解之。以前劉向別錄篇次與鄭目錄同,而樂記篇次又不依鄭目。今此文篇次顛倒者,以褚先生升降,故今亂也。今逐舊次第隨段記之,使後略知也。以後文出褚意耳。
凡音由於人心,天之與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響之應聲。故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與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紂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國亡。舜之道何弘也?紂之道何隘也?夫南風之詩者生長之音也,舜樂好之,樂與天地同意,得萬國之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時也,北者敗也,鄙者陋也,紂樂好之,與萬國殊心,諸侯不附,百姓不親,天下畔之,故身死國亡。
而衛靈公之時,【正義】:時衛都楚丘。楚故城在宋州楚丘縣北三十里,衛之楚丘邑也。將之晉,至於濮水之上舍。【正義】:括地志云:“在曹州離狐縣界,即師延投處也。”夜半時聞鼓琴聲,問左右,皆對曰“不聞”。乃召師涓曰:“吾聞鼓琴音,問左右,皆不聞。其狀似鬼神,為我聽而寫之。”師涓曰:“諾。”因端坐援琴,聽而寫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習也,請宿習之。”靈公曰:“可。”因復宿。明日,報曰:“習矣。”即去之晉,見晉平公。平公置酒於施惠之臺。【正義】:一本“慶祁之堂”。左傳云“虒祁之宮”。杜預云:“虒祁,地名也,在絳州西四十里,臨汾水也。”酒酣,靈公曰:“今者來,聞新聲,請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師涓坐師曠旁,援琴鼓之。未終,師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不可遂。”平公曰:“何道出?”師曠曰:“師延所作也。與紂為靡靡之樂,武王伐紂,師延東走,自投濮水之中,故聞此聲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國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遂聞之。”師涓鼓而終之。
平公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平公曰:“可得聞乎?”師曠曰:“君德義薄,不可以聽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聞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鶴二八集乎廊門;再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為師曠壽。反坐,問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昔者黃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義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原遂聞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至而雨隨之,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懼,伏於廊屋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