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七 程子之書三
問:"伊川於陳乞封父母之問云:'待別時說。'過謂此自出朝廷合行之禮,當今有司檢舉行下,亦不必俟陳乞也。"答云:"如此,名義卻正。"〔過〕
問:"謝顯道初見明道,自負該博,史書盡卷不遺一字。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謝聞此言,汗流浹背,面發赤。明道曰:'即此是"惻隱之心"。'夫為師問所折難,而愧形於顏色,與惻隱之心似不相屬。明道乃云爾者,何也?"曰:"此問卻要商量,且何不曰'羞惡之心',而謂之'惻隱之心'?諸公試各以己意言之。"黎季成對曰:"此恐是識痛癢底道理。"先生未以為然。次日,復以此請問。先生曰:"只是謝顯道聞明道之言,動一動。為它聞言而動,便是好處,卻不可言學者必欲其動。且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不是四件物,合下都有。'偏言則一事,總言則包四者',觸其一則心皆隨之。言'惻隱之心',則羞惡、辭遜、是非在其中矣。"又曰:"此心之初發處乃是惻隱,如有春方有夏,有惻隱方有羞惡也,如根蒂相連。"〔蓋卿〕
伊川問和靖:"近日看大學功夫如何?"和靖曰:"只看得'心廣體胖'處意思好。"伊川曰:"如何見得好?"尹但長吟"心廣體胖"一句而已。看它一似瞞人,然和靖不是瞞人底人。公等讀書,都不見這般意思。〔僩〕
又舉程子之言,謂陳平"知宰相之體"。先生問:"如何是'理陰陽'?"過未對。曰:"下面三語,便是'理陰陽'。"〔過〕(以下雜類。)
問:"程先生云:'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曰:"如仲舒語,只約度有這物事。韓退之雖知有這物事,又說得太闊疏了。"〔燾〕
魯叔問:"溫公薨背,程子以郊禮成,賀而不吊,如何?"曰:"這也可疑。"或問:"賀則不吊,而國家事體又重,則不吊似無可疑。"曰:"便是不恁地。所以東坡謂'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即不聞歌則不哭。蓋由哀而樂則難,由樂而哀則甚易。且如早作樂而暮聞親屬緦麻之戚,不成道既歌則不哭!這個是一腳長,一腳短,不解得平。如所謂'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不成道辭亦當三!這所在以某觀之,也是伊川有些過處。"道夫問:"這事,且看溫公諱日與禮成日同,則吊之可也。或已在先,則更差一日,亦莫未有害否?"曰:"似乎在先。但勢不恁地,自是合如此。只如'進以禮,退以義','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天下事自是恁地稱停不得。"〔道夫〕
問:"王祥孝感事,伊川說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處,是要說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魚是水中物,不可不別。如說感應,亦只言己感,不須言物。"〔可學〕
問:"伊川'奪嫡'之說,不合禮經,是當時有遺命?抑后人為之邪?"先生曰:"亦不見得如何,只侯師圣如此說。"問:"此說是否?"曰:"亦不見得是如何。"〔淳〕
"世間有鬼神馮依言語者,蓋屢見之,未可全不信。本卷何以曰'師巫降言無此理'?又好談鬼神者,假使實有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書卻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來后,如何處置'?"先生曰:"神怪之說,若猶未能自明,鮮有不惑者。學者惟當以正自守,而窮理之有無,久久當自見得。讀書講明義理,到此等處雖有不同,姑闕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謨〕
"程先生謂:'莊生形容道體之語,侭有好處。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莊子云:"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言最善'。又曰:'謹禮不透者,深看莊子。'然則莊老之學,未可以為異端而不講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廢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謂'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語甚的當,不可盡以為虛無之論而妄訾之也。"謨曰:"平時慮為異教所汨,未嘗讀莊老等書,今欲讀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則讀之何害?要在識其意所以異於圣人者如何爾。"〔謨〕(以下異端。)
遺書說:"老子言雜,陰符經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而未盡者也。"程先生可謂言約而理盡,括盡二書曲折。〔友仁〕
"持國曰:'道家有三住:心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此所謂"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終食之頃未有不離者,其要只在收放心。'此則明道以持國之言為然,而道家'三住'之說為可取也。至第二卷,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言養氣,亦是第二節事?'若是,則持國當日之論,容有未盡者,或所記未詳,如何?"曰:"二程夫子之為教,各因其人而隨事發明之,故言之抑揚亦或不同。學者於此等處,必求其所以為立言之意。倘自為窒塞,則觸處有礙矣。與持國所言,自是于持國分上當如此說,然猶卒歸於收放心。至辟之以為浮屠入定之說者,是必嚴其辭以啟迪后進,使先人之初不惑乎異端之說云爾。"〔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