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
晉文公譎而不正章
因論桓文譎正,曰:"桓公是較本分得些子。文公所為事,卻多有曲折處,左傳所載可見,蓋不特天王狩河陽一事而已。"〔義剛〕
問:"晉文'譎而不正',諸家多把召王為晉文之譎。集注謂'伐衛以致楚師,而陰謀以取勝',這說為通。"曰:"晉文舉事,多是恁地,不肯就正做去。呂伯恭博議論此一段甚好,然其說忒巧。逐節看來,卻都是如此。晉文用兵,便是戰國孫吳氣習。"〔宇〕
東萊博議中論桓文正譎甚詳,然說亦有過處。又曰:"桓公雖譎,卻是直拔行將去,其譎易知。如晉文,都是藏頭沒尾,也是蹺踦。"〔驤〕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章
周衰,王道不振,管仲乃能"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功被當時,澤流后世,誰得如他之仁!"如其仁",夫子許其有仁之事功也。〔砥〕
江彝叟問:"管仲,'如其仁',顏漕說作管仲之仁如召忽,是否?"曰:"圣人於上面,豈曾許召忽仁來。圣人分明直許管仲云:'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者,誰得似他這仁!"又云:"公且仔細看他是許管仲,不是許管仲?圣人上面既說得管仲如此大了,后面卻如何只恁地小結殺得?且如公做文字,上面說幾句重了,下面如何恁地輕去得?"江兄又問:"顏漕之意,以召忽之死為仁,而管仲似之。"曰:"圣人於上面已自說'自經於溝瀆'一項,已結之矣,豈得更如此?"先生因說:"揚雄言:'爰變丹青,如其智!'這句便是不許他底說話。且如易中所謂'又誰咎也',自有三個,而其義則有兩樣:如'不節之嗟'與'自我致寇'言之,則謂咎皆由己,不可咎諸人。如'出門同人'言之,則謂人誰有咎之者矣。以此見古人立言,有用字雖同而其義則不同。"〔卓〕賀孫疑同聞別出。
江問:"'如其仁',或說如召忽之仁。"曰:"公且道此是許管仲,是不許管仲?看上面如此說,如何喚做不許他。上面說得如此大了,下面豈是輕輕說過。舊見人做時文,多做似仁說,看上文是不如此。公且道自做數句文字,上面意如此,下面意合如何?圣人當時舉他許多功,故云誰如得他底仁!終不成便與許顏子底意相似。管仲莫說要他'三月不違仁',若要他三日,也不會如此。若子貢冉求諸人,豈不強得管仲!"〔賀孫〕
亞夫問:"管仲之心既已不仁,何以有仁者之功?"曰:"如漢高祖唐太宗,未可謂之仁人。然自周室之衰,更春秋戰國以至暴秦,其禍極矣!斑祖一旦出來平定天下,至文景時幾致刑措。自東漢以下,更六朝五胡以至於隋,雖曰統一,然煬帝繼之,殘虐尤甚,太宗一旦埽除以致貞觀之治。此二君者,豈非是仁者之功耶!若以其心言之,本自做不得這個功業。然謂之非仁者之功,可乎?管仲之功,亦猶是也。"〔時舉〕
才仲問:"南軒解子路子貢問管仲,疑其'未仁','非仁',故舉其功以告之。若二子問'管仲仁乎',則所以告之者異。此說如何?"先生良久曰:"此說卻當。"〔可學〕
問:"集注說:'子路疑管仲忘君事讎,忍心害理,不得為仁。'此忍心之'忍',是殘忍之'忍'否?方天理流行時,遽遏絕之使不得行,便是忍心害理矣。"曰:"傷其惻隱之心,便是忍心,如所謂'無求生以害仁',害仁便是忍心也。故謝子說'三仁'云:'三子之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此說甚好。"〔廣〕
子貢曰管仲非仁章
安卿問:"伊川言:'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爭為不義,將自免以圖后功,亦可也。'竊謂天下無兩可之理,一是則一非,如兩可之說,恐亦失之寬否?"曰:"雖無兩可,然前說亦是可。但自免以圖后功,則可之大者。"淳曰:"孟子'可以死,可以無死',是始者見其可以死,后細思之,又見其可以無死,則前之可者為不可矣。"曰:"即是此意。"安卿又問:"集注謂:'王魏先有罪而后有功,不可以相揜。'只是論其罪則不須論其功,論其功則不須論其罪否?"曰:"是。"堯卿問:"管仲功可揜過否?"曰:"他義不當死。"久之,又曰:"這般處也說得不分曉。大抵后十篇不似前十篇。如'子路問成人'處,說得也粗。"安卿云:"只是臧武仲之知等,皆不是十分底事。"曰:"是。"〔義剛〕淳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