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
問:"集解云:'管仲有功而無罪,故圣人獨稱其功。王魏先有罪而后有功,則不以相掩可也。'其視程子說,固平實矣。然人之大節已失,其馀莫不足觀否?"曰:"雖是大節已失,畢竟他若有功時,只得道他是有功,始得。"〔廣〕
管仲不死子糾,圣人無說,見得不當死。后又有功可稱,不是后功可以償前不死之罪也。伊川有此意,亦恐看得不曾仔細。魏鄭公則是前仕建成矣,不當更仕太宗,后卻有功。溫公論嵇紹王裒,謂紹后有死節之功,須還前不是。后既策名委質,只得死也,不可以后功掩前過。王魏二公謂功可以補過,猶可。管仲則前無過而后有功也。楊。
"管仲,孔子自有說他過處,自有說他功處,過不能以揜功。如唐之王魏亦然。"或問:"設有弒父弒君不可贖之罪,雖有功,亦在所不說矣。"曰:"如此,則無可言者。"〔文蔚〕
問:"圣人分明是大管仲之功,而孟子硬以為卑,如何?"曰:"孟子是不肯做他底,是見他做得那規模來低。"因云:"若仲輔其君,使佐周室以令天下,俾諸侯朝聘貢賦皆歸於王室,而盡正名分,致周之命令復行於天下,己乃退就藩臣之列,如此乃是。今仲糾合諸侯,雖也是尊王室,然朝聘貢賦皆是歸己,而命令皆由己出。我要如此便如此,初不稟命於天子。不過只是要自成霸業而已,便是不是。"〔義剛〕
陳成子弒簡公章
問"陳成子弒簡公"一章。曰:"哀公若委之孔子,孔子須有計畫以處之,必不空言而但已也。謂須有后手。意孔子,若哀公委之以權,必有道理以制三子,但有些罅縫,事便可成。"謂舉國不從,而三子內一個動,便得。又問:"程子云:'左氏記孔子之言曰:"陳恒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此非孔子之言。誠若此言,是以力不以義也。'"曰:"圣人舉事,也不會只理會義理,都不問些利害,事也須是可行方得。但云'以魯之眾,加齊之半',須是先得魯之眾,方可用齊之半。蓋齊之半雖未必難動,而魯之眾卻未便得他從。然此事圣人亦必曾入思慮,但卻不專主此也。"〔燾〕
問:"'陳成子弒簡公'章云:'三子有無君之心,夫子所以警之。'"曰:"須先看得圣人本意。夫子初告時,真個是欲討成子,未有此意。后人自流溯源,知圣人之言可以警三子無君之心,非是圣人托討成子以警三子。圣人心術,不如此枉曲。"〔雉〕
子路問事君章
亞夫問"勿欺也,而犯之"。曰:"犯,只是'有犯無隱'之'犯'。如'三諫不聽'之類,諫便是犯也。"〔時舉〕
徐問:"'勿欺也,而犯之。'子路豈欺君者?莫只是他勇,便解恁地否?"曰:"是恁地。子路性勇,凡言於人君,要他聽,或至於說得太過,則近乎欺。如唐人諫敬宗游驪山,謂驪山不可行,若行必有大禍。夫驪山固是不可行,然以為有大禍,則近於欺矣。要之,其實雖不失為愛君,而其言則欺矣。"
問:"如何是欺?"曰:"有意瞞人,便是欺。"曰:"看得子路不是瞞人底人。"曰:"'無臣而為有臣',乃欺也。"〔廣〕
君子上達章
"君子上達",一日長進似一日;"小人下達",一日沈淪似一日!操R孫〕
問:"注云:'君子循天理,故日進乎高明;小人徇人欲,故日究乎污下。''究'字之義如何?"曰:"究者,究竟之義,言究竟至於極也。此段本橫渠呂與叔之言,將來湊說,語意方備。小人徇人欲,只管被它墜下去,只見沈了,如人墜水相似。"因又言究竟之義:"今人多是如此。初間只是差些子,少間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如說道理亦是如此。初間錯些子,少間只管去救,救來救去,越弄得大。無不如此。如人相訟,初間本是至沒緊要底事,吃不過,胡亂去下一紙狀。少間公吏追呼,出入搔擾,末梢計其所費,或數十倍於所爭之多。今人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不肯當下覺悟便改,卻只管去救其失,少間救得過失越大。無不是如此。"〔僩〕
問"君子上達,小人下達"。曰:"伊川之說為至,其次則呂氏得之。達,只是透向上去。君子只管進向上,小人只管向下。橫渠說亦是。尹氏之所謂達,卻只是說得'君子喻於義'之意,卻只是喻曉之義。楊氏之說舜跖,卻是伊川之意。謝氏之說大段遠了,不干事。范氏之說,初是喻於義利,次是達於上下,其末愈上愈下,卻有伊川之意。大抵范氏說多如此,其人最好編類文字,觀書多匆遽,不仔細。好學而首章,說得亂董董地,覺得他理會這物事不下。大抵范氏為人宏博純粹,卻不會研窮透徹。如唐鑒,只是大體好,不甚精密;議論之間,多有說那人不盡。如孫之翰唐論雖淺,到理會一事,直窮到底,教他更無轉側處。"〔〈螢,中"蟲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