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敬亭山》賞析
《獨坐敬亭山》是一首有關山的小詩,是一首五言絕句,體會一下,李白是怎樣與山融為一體,或者是在自然界中尋找知音與伴侶的。“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敬亭山在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境內,宣州是六朝以來的江南名城,南朝著名的兩位詩人,人稱大、小謝的謝靈運和謝都在這里當過太守,這兩位都是李白心儀的詩壇前輩,特別是小謝,更是一再于詩中提及。
李白一生七次游歷宣城。這首詩寫于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秋天,此時他已經離開長安整整十個年頭了,在這期間,他體會到了從天子近臣到江湖文人這兩種社會角色之間的巨大差異,也飽嘗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世態炎涼,但是李白卻絲毫沒有向世俗低頭,更不會趨炎附勢。他在酒中求道,山里作樂,盡管也落得逍遙自在,但是內心的孤寂卻是一直像影子一樣,寸步不離的。李白一個人呆在山中,身邊既無親人,也無朋友,甚至連有生命的東西都遠遠離開了他,“眾鳥高飛盡”,連鳥兒也迫不及待,不約而同地遠走高飛了,高高地飛開,統統地離去,最后,連一只鳥都沒有剩下,“高飛盡”,把鳥兒的飛去寫得這么堅決徹底,毫不留情,真有一種冷眼向洋看世界的悲劇色彩,但這還不算,不但是有生命的飛鳥不肯留下,哪怕連會動的云彩也不例外,“孤云獨去閑”,天上只剩下一片孤單的云彩,留在這里不是還有李白可以做個伴嗎,但是,不,那孤云雖然孤獨,卻也羞于和李白同流合污,而要堅決與他劃清界限,“獨去閑”,雖然不像鳥兒那樣可以展翅高飛,但是也從容地、義無反顧地飄走了,……當一個人身邊無人作伴時,大概內心總希望有什么東西來陪伴他,或者是看天上云卷云舒也好,或者是聽樹上鳥鳴鳥唱也好,但現在卻都離他而去了,成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家寡人”了。杜甫的“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登岳陽樓》)似乎還有一些期盼和希冀,而此時的李白真可謂是“斯人獨憔悴”(杜甫《夢李白二首》其二)了。那么李白既然不但被世人所冷落,甚至不管是有生命的“眾鳥”,還是無知覺的“孤云”,總之是世間一切能動彈的全都厭棄了李白,周圍萬籟俱寂,沒有一聲鳥鳴,沒有絲毫動靜,在這種清幽寧靜之中,李白在想什么?有沒有反思,或者后悔自己這大半生來的作為舉止呢?他沒有,因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可以找到靈魂的寄托,在大千世界中找到知音!“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世上還有一個對自己情有獨鐘的伙伴,就是那對面的敬亭山,這一方面是李白能夠苦中取樂,充滿了浪漫主義的樂觀精神,另一方面也是一種更加深層的悲哀,因為“敬亭山”只是一座無知無覺,既不能“飛”,也不會“去”的山呀!可是李白沒有屈服,沒有向世俗低頭,這座山是他的知音,知音在什么地方?耐得住寂寞,我行我素,有鳥也好,無云也罷,都奈何不了我一絲半毫!這就是李白與敬亭山“相看兩不厭”的根本原因,所以說,這是在寫自己的孤獨,在寫自己的懷才不遇,但更是在寫自己的堅定,在大自然中尋找安慰與寄托,正如《詩經》中所說的,“我心匪(匪即非)石,不可卷也。”或者如莊子在他的名篇《逍遙游》中所稱道的那樣,是“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難怪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中要贊此詩為“傳獨坐之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