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
時群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奸宄不勝,宜增禁科以防其源。詔下公卿。光祿勛杜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則義節之風損;法防繁多,則茍免之行興。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古之明王,深識遠慮,動居其厚,不務多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故破矩為圓,斫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海內歡欣,人懷寬德。及至其后,漸以滋章,吹毛求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廉恥,家無完行。至於法不能禁止,為弊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帝從之。
自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帝貰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后因以為比。是時遂定其議,以為輕侮法。和帝即位,尚書張敏上議曰:"夫輕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決,宜從上下,猶天之四時,有生有殺。若開容恕,著為定法者,則是故設奸萌,生長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義,子不報讎,非子也。而法令不為之減者,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今托義者得減,謬殺者有差,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非所以遵'在丑不爭'之義。又輕侮之比,浸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轉相瞻顧,彌復增甚,難以垂之萬載。臣惟孔子垂經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人為非。未曉輕侮之法將以何禁?必不使人不相輕侮,而更開相殺之路。議者或曰:'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惟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弊。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秋一物榮即為異。王者體天地,順四時,法圣人,從經律。愿陛下留意,廣令評議,天下幸甚。"從之。
晉惠帝之代,政出群下,每有疑獄,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獄訟繁滋。尚書裴頠表諫之曰:
夫天下之事多涂,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擾,賴恒制而后定。先王知其然也,是以辨方分職,為之準局。準局既立,各掌其務,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群吏安業也。舊宮掖、陵廟有水火毀傷之變,然后尚書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於郎令史而已。刑罰所加,各有常刑。
去元康四年,大風之后,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於時僉謂事輕責重,有違於常。會五年二月天有大風,主者懲懼前事。臣新拜尚書始三日,本曹尚書有疾,權令兼出,按行蘭臺。主者乃瞻視阿棟之間,求索瓦之不正者,得棟上瓦小斜十五處。或是始瓦時斜,蓋不足言,風起倉卒,臺官更往,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書未至之頃,便競相禁止,復興刑獄。
昔漢時有盜高廟玉環者,文帝欲族誅,張釋之但處以死刑,曰:"若侵長陵一抔土,何以復加?"帝從之。大晉垂制,深惟經遠,山陵不封,園邑不飾,墓而不墳,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陳草,使齊乎中原矣。雖陵兆尊嚴,唯毀發然后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踐犯損,失盡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
去八年,奴聽教加誣周龍燒草,廷尉遂奏族龍,一門八口并命。會龍獄翻,然后得免。考之情理,準之前訓,所處實重。今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按劾難測,騷擾驅馳,各競免負,於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燒屋三間半。署在廟北,隔道在重墉之內,火即已滅,主者便責尚書不即按行,輒禁止,尚書免,皆在法外。
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誠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輩,皆為過當,每相逼迫,不復以理,上替圣朝畫一之德,下損崇禮大臣之體。臣愚以為犯陵上草木,不應乃用同產畢刑之制。按行奏劾,應有定準,相承務重,體例遂虧。或因馀事,得容淺深。
頠雖有此表,曲議猶不止。劉頌為三公尚書,又上疏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