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一 論語二十三
賀孫說"顏淵問仁"章集注之意。曰:"如此只就上面說,又須自家肚里實理會得,始得。固是說道不依此說,去外面生意不可。若只誦其文,而自不實曉認得其意,亦不可。"又曰:"且依許多說話,常常諷詠,下梢自有得。"又曰:"四箴意思都該括得盡。四個箴,有說多底,有說少底,多底減不得,少底添不得。如言箴說許多,也是人口上有許多病痛。從頭起,至'吉兇榮辱,惟其所召',是就身上謹;'傷易則誕',至'出悖來違',是當謹於接物間,都說得周備。'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這說兩般人:哲人只於思量問,便見得合做與不合做;志士便於做出了,方見得。雖則是有兩樣,大抵都是順理便安裕,從欲便危險。集注所錄,都說得意思盡了,此外亦無可說。只是須要自實下工夫,實見是如何。看這意思,都說去己私。無非禮之視,無非禮之聽,無非禮之言,無非禮之動,這是甚么氣象!這便是渾然天理,這便是仁,須識認得這意思。"賀孫問:"視聽之間,或明知其不當視,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當聽,而自接乎耳,這將如何?"曰:"視與看見不同,聽與聞不同。如非禮之色,若過目便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視之之心;非禮之聲,若入耳也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聽之之心。然這般所在也難。古人於這處,亦有以御之。如云:'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shù)。'"〔賀孫〕
問:"承誨,言箴自'人心之動,因言以宣'至'吉兇榮辱,惟其所召',是謹諸己;以下是說接物許多病痛。"曰:"上四句是就身上最緊要處須是不躁妄,方始靜專。才不靜專,自家這心自做主不成,如何去接物!下云'矧是樞機,興戎出好'四句,都是說謹言底道理。下四句卻說四項病:'傷易則誕,傷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賀孫問:"如今所以難克,也是習於私欲之深。今雖知義理,而舊所好樂,未免沉伏於方寸之間,所以外物才誘,里面便為之動,所以要緊只在'克'字上。克者,勝也。日用之間,只要勝得他。天理才勝,私欲便消;私欲才長,天理便被遮了。要緊最是勝得去。始得。"曰:"固是如此。如權(quán)衡之設(shè),若不低便昂,不昂便低。凡天地陰陽之消長,日月之盈縮,莫不皆然。"又云:"這'克己復禮',事體極大。非顏子之聰明剛健,不足以擔當,故獨以告顏子。若其他所言,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如'仁者其言也讱',又如'居處恭,執(zhí)事敬',都是克己事,都是為仁事。但且就一事說。然做得工夫到,也一般。"問"仲弓問仁"一章。曰:"看圣人言,只三四句,便說得極謹密。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下面便又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無些闕處。尋常人說話,多是只說得半截。"問:"看此意思,則體、用兼?zhèn)洹?曰:"是如此。自家身己上常是持守,到接物又如此,則日用之間無有間隙,私意直是何所容!可見圣人說得如此極密。"問:"集注云:'事斯語而有得,則固無己之可克矣。'此固分明。下云:'學者審己而自擇焉,可也。'未審此意如何?"曰:"看自家資質(zhì)如何。夫子告顏淵之言,非大段剛明者不足以當之。茍為不然,只且就告仲弓處著力。告仲弓之言,只是淳和底人皆可守。這兩節(jié)一似易之乾,一似易之坤。圣人於乾說'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yè)也',說得煞廣闊。於坤,只說'敬以直內(nèi),義以方外'。只緣乾是純剛健之德,坤是純和柔之德。"又云:"看集義聚許多說話,除程先生外,更要揀幾句在集注里,都拈不起。看諸公說,除是上蔡說得猶似。如游楊說,直看不得!"〔賀孫〕
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兩般人否?"曰:"非也。只是'誠之於思'底,卻覺得速;'守之於為'者,及其形於事為,早是見得遲了。此卻是覺得有遲速,不可道有兩般,卻兩腳做工夫去。"〔端蒙〕
尹叔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四句莫有優(yōu)劣否?"曰:宇錄云:"只是兩項。思是動之微,為是動之著。這個是該動之精粗。為處動,思處亦動;思是動於內(nèi),為是動於外。蓋思於內(nèi),不可不誠;為於外,不可不守。然專誠於思,而不守於為,不可;專守於為,而不誠於思,亦不可。"又曰:"看文字須是得個骨子。諸公且道這動箴那句是緊要?"道夫云:"'順理則裕',莫是緊要否?"曰:"更連'從欲則危',兩句都是。這是生死路頭!"又曰:"四者惟視為切,所以先言視;而視箴之說,尤重於聽也。"〔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