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二泉映月》斷想
盲人音樂家阿炳的《二泉映月》是一首膾炙人口的二胡名曲。對這首曲子,我是百聽不厭。而青年二胡演奏家宋飛所演繹的琴弦版,更成為我最衷愛的版本。每次聆聽宋飛的《二泉映月》,總有一種震撼的感覺,仿佛有一股泉水在兩弦之間悠悠地流淌。每當聽著這支曲子,我心里就會溢出一種纏綿,一種悲歡。就似來自心靈深處的天籟之音。那優美的旋律,悠揚的曲調,動人的琴聲,讓人懂得了什么是怦然心動,什么是聲情并茂,什么是如泣如訴,什么是浮想聯翩,什么是沉浸癡迷,什么是百感交集,什么是回味無窮…音符在弦上雀躍,我被音樂喚來,開始讀阿炳的故事。故事的始終是凄美的,美得宛如你就置身于月夜的惠山泉邊,在聽從月宮里演繹出的天籟之音,悠遠而貼近。阿炳四歲喪母,隨父親在道觀里學習音樂演奏。二十歲時父親患病去世,二十一歲開始患上了眼病,三十五歲雙目失明。因社會動亂,生活無著,道產賣空,他無法再做道士,只得流落街頭,以賣藝為生,飽受了人間的艱辛和苦難。他命運遭際的悲慘和他性格的堅韌,使《二泉映月》這首二胡曲帶有直透心扉的悲涼之感,卻又不失昂揚。
每到月光如洗的夜晚,我就會想到了《二泉映月》,想到了瞎子阿炳。《二泉映月》和著輕柔的夜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煩躁的心。你會隨音樂而安靜起來,屏住呼吸去聆聽從琴弦里發出的天籟般聲音,它充滿素淡的人性、顫粟的溫情和悲痛的力量能夠安撫和修復一個遠離故鄉游子精神的疲憊。
《二泉映月》自一個有著坎坷命運的民間藝人心底流出,全無遮攔,全無矯情,全無偽飾。阿炳生前絕不會料到他的音樂會成為經典,他只知道這是自己心靈的依托,它與風月、泉水無關,與凄慘、悲切、博人同情不同,它是飽經風霜的阿炳對人生的禪悟。蒼涼、平和、淡泊、從容是《二泉映月》的全部,也是阿炳一生的追求。
《二泉映月》的喑啞、凄惻,先短促復悠長的調子,弓弦滑音如泣、顫聲如訴,進入了低沉委婉的主題旋律,恰似作者在沉靜而略帶傷感地訴說著自己坎坷的人生。阿炳背琴賣藝,游走于大街小巷之間,朱門紅樓之間。撫琴低唱。似水的月光,淙淙的流水,多么美好的中秋之夜,但飽經風霜的阿炳卻回想起了辛酸的往事。美好的景,傷心的情,構成了多么強烈的對比。
我們仿佛能看到:在一個冬日的傍晚,寒風裹著大雪無情地撲打著街市。在慘淡的燈光照射下的石板老街空寂無人。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媼用一根小竹竿牽著一個瞎子,在街道上蹣跚而行。瞎子用右脅夾著小竹竿,背上背著一把琵琶,二胡掛在左肩,咿咿嗚嗚地拉著,在越來越大的飛雪中,發出凄厲欲絕的嗚咽之音!
胡琴的彎弓是阿炳人生行走的起伏,那回旋拉進隱藏著阿炳對自己凄苦生活的回憶;沒有拘束的絲弦汩汩訴說著對坎坷命運憤憤不平。流進一個個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蒼涼。所有的風景都被琴音譯成凄美的詩,一行一行。
難怪世界著名的交響樂指揮家小澤征爾,在中國第一次聽到閔惠芬演奏的《二泉映月》時會淚流滿面,他以東方人特有的虔誠態度說:“這種音樂只應該跪下去聽,”說著便從椅子上順勢跪下去,“坐著和站著聽,都是極不恭敬的。”
那如訴如泣的哀怨貯滿了惠山的梅樹;那凄涼悲憤的淚滴吻過太湖里片片香荷的清純…
雖然身置已有寒意的秋天北京,但《二泉映月》的旋律還是把我硬是拉到了江南的惠山的北坡,那個由乾隆皇帝題寫的“天下第二泉”。樂終才知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