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論語十三
問"日月至焉"。曰:"日至,是一日一次至此;月至,是一月一次至此,言其疏也。閑時都思量別處。"又問:"思量事不到不好,然卻只是閑事,如何?"曰:"也不是。視便要思明,聽便思聰?偹剂勘阋谡砩,如何可及閑事!"〔銖〕
問:"如何是日至月至?"曰:"某舊說,其馀人有一日不違仁,有一月不違仁者。近思之,一日不違仁,固應有之;若一月不違,似亦難得。近得一說:有一日一番見得到,有一月一番見得到。比之一日,猶勝如一月之遠。若顏子方能三月不違,天理純然,無一毫私偽間雜,夫子所以獨稱之。"〔宇〕
義剛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集注云:'仁者,心之德。'竊推此義,以為天生一人,只有一心。這腔子里面更無些子其他物事,只有一個渾全底道理,更無些子欠缺,所謂仁也。"曰:"莫只將渾全底道理說,須看教那仁親切始得。"〔義剛〕
"顏子三月不違,只是此心常存,無少間斷。自三月后,卻未免有毫發私意間斷在。但顏子才間斷便覺,當下便能接續將去。雖當下便能接續,畢竟是曾間斷來。若無這些子,卻便是圣人也。'日月至焉',看得來卻是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這亦難說。今人若能自朝至暮,此心洞然,表里如一,直是無纖毫私意間斷,這地位豈易及!惟實曾去下工夫,方自見得。橫渠內外賓主之說極好。'三月不違',那個是主人,是常在家里坐底,三月后或有一番出去,卻便會歸來。'日月至焉',那個是客,是從外面到底。然亦是徹底曾到一番,卻不是仿彿見得個恁地;蛉找坏竭@里,或月一到這里,便又出去。以月較日,又疏到了。"
正卿問:"集注'不知其仁也'云:'雖顏子之賢,猶不能不違於三月之后。'如何?"曰:"不是三月以后一向差去。但於這道理久后,略斷一斷,便接續去。只是有些子差,便接了。若無些子間斷,便全是天理,便是圣人。所以與圣人一間者,以此。舊說只做有一月至者,有一日至者,與顏淵三月至者有次第。看來道理不如此。顏子地位比諸子煞有優劣,如'賜也聞一以知二,回也聞一以知十',此事爭多少!此是十分爭七八分。張子云云,這道理譬如一屋子,是自家為主,朝朝夕夕時時只在里面。如顏子三月不能不違,只是略暫出去,便又歸在里面,是自家常做主。若日至者,一日一番至,是常在外為客,一日一番暫入里面來,又便出去。月至亦是常在外為客,一月一番入里面來,又便出去。"又云:"'三月不違'者,如人通身都白,只有一點子黑。'日月至焉'者,如人通身都黑,只有一點白。"又云:"顏子一身,已自不見其身;日用之間,只見許多道理。"〔賀孫〕今集注"不知其仁"章無此說。
問:"如今之學者,一日是幾遍存省。當時門人乃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不應如是疏略。恐仁是渾然天理,無纖毫私欲處。今日之學者雖曰存省,亦未到這境界。他孔門弟子至,便是至境界否?"曰:"今人能存得,亦是這意思。但觸動便不得,被人叫一聲便走了。他當那至時,應事接物都不差。又不知至時久近如何,那里煞有曲折。日至者卻至得頻數,恐不甚久。月至者或旬日,或一二日,皆不可知。"又問:"橫渠云云,文蔚竊謂'三月不違'者,天理為主,人欲為賓;'日月至焉'者,人欲為主,天理為賓。學者工夫只得勉勉循循,以克人欲存天理為事。其成與不成,至與不至,則非我可必矣。"曰:"是如此。"〔文蔚〕
問:"伊川言不違是有纖毫私欲,橫渠言要知內外賓主之辨。"曰:"前后說是如此。"劉仲升云:"與久而不息者,氣象迥別。"大雅云:"久而不息,自是圣人事。"曰:"'三月不違',是自家已有之物,三月之久,忽被人借去,自家旋即取禘了。'日月至焉',是本無此物,暫時問人借得來,便被人取去了。"〔大雅〕
至之問:"橫渠言,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止,過此,幾非在我者。"曰:"且以屋喻之:'三月不違'者,心常在內,雖間或有出時,然終是在外不穩便,才出即便入。蓋心安於內,所以為主。'日月至焉'者,心常在外,雖間或有入時,然終是在內不安,才入即便出。蓋心安於外,所以為賓。日至者,一日一至此;月至者,一月一至此,自外而至也。不違者,心常存;日月至者,有時而存。此無他,知有至未至,意有誠未誠。知至矣,雖驅使為不善,亦不為。知未至,雖軋勒使不為,此意終迸出來。故貴於見得透,則心意勉勉循循,自不能已矣。'過此幾非在我者',猶言'過此以往,未之或知'。言過此則自家著力不得,待他自長進去。"又曰:"'三月不違'之'違',猶白中之黑;'日月至焉'之'至',猶黑中之白。今須且將此一段反覆思量,渙然冰釋,怡然理順,使自會淪肌浹髓。夫子謂'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只在這些子。若拗不轉,便下達去了。"又曰:"此正如'誠意'章相似。知善之可好而好之極其篤,知不善之可惡而惡之極其深,以至於慊快充足,方始是好處。"〔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