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姑媽》的故事
“我的甜蜜的孩子,晚安!”她高聲說。“我現在要去睡覺了,好像我是睡在我自己的床上一樣!”
于是她就去休息了,
但是屋里屋外卻沒有休息。狂風把窗子吹得亂搖亂動,打著垂下的長窗鉤,接著鄰家后院的門鈴響起來了。樓上的房客也回來了。他來來回回地作了一番夜半的散步,然后扔下靴子,爬到床上去睡覺。不過他的鼾聲很大,耳朵尖的人隔著樓板可以聽見。
我沒有辦法睡著,我不能安靜下來。風暴也不愿意安靜下來:它是非常地活躍。風用它的那套老辦法吹著和唱著;我的牙齒也開始活躍起來:它們也用它們的那套老辦法吹著和唱著。這帶來一陣牙痛。
一股陰風從窗子那兒吹進來。月光照在地板上。隨著風暴中的云塊一隱一現,月光也一隱一現。月光和陰影也是不安靜的。不過最后陰影在地板上形成一件東西。我望著這種動著的東西,感到有一陣冰冷的風襲來。
地板上坐著一個瘦長的人形,很像小孩子用石筆在石板上畫出的那種東西。一條瘦長的線代表身體;兩條線代表兩條手臂,每條腿也是一劃,頭是多角形的。
這形狀馬上就變得更清楚了。它穿著一件長禮服,很瘦,很秀氣。不過這說明它是屬于女性的。
我聽到一種噓噓聲。這是她呢,還是窗縫里發出嗡嗡聲的牛虻呢?
不,這是她自己——牙痛太太——發出來的!她這位可怕的魔王皇后,愿上帝保佑,請她不要來拜訪我們吧!
“這兒很好!”她作出嗡嗡聲說。“這兒是一塊很好的地方——潮濕的地帶,長滿了青苔的地帶!蚊子長著有毒的針,在這兒嗡嗡地叫;現在我也有這針了。這種針需要拿人的牙齒來磨快。牙齒在床上睡著的這個人的嘴里發出白光。它們既不怕甜,也不怕酸;不怕熱,也不怕冷;也不怕硬果殼和梅子核!但是我卻要搖撼它們,用陰風灌進它們的根里去,叫它們得著腳凍病!”
這真是駭人聽聞的話,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客人。
“哎,你是一個詩人!”她說“我將用痛苦的節奏為你寫出詩來!我將在你的身體里放進鐵和鋼,在你的神經里安上線!”
這好像是一根火熱的錐子在向我的顴骨里鉆進去。我痛得直打滾。
“一次杰出的牙痛!”她說,“簡直像奏著樂的風琴,像堂皇的口琴合奏曲,其中有銅鼓、喇叭、高音笛和智齒里的低音大簫。偉大的詩人,偉大的音樂!”
她彈奏起來了,她的樣子是
可怕的——雖然人們只能看見她的手:陰暗和冰冷的手;它長著瘦長的指頭,而每個指頭是一件酷刑和平具。拇指和食指有一個刀片和螺絲刀;中指頭上是一個尖錐子,無名指是一個鉆子,小指上有蚊子的毒液。
“我教給你詩的韻律吧!”她說。“大詩人應該有大牙痛;小詩人應該有小牙痛!”
“啊,請讓我做一個小詩人吧!”我要求著。請讓我什么也不是吧!而且我也不是一個詩人。我只不過是有做詩的陣痛,正如我有牙齒的陣痛一樣。請走開吧!請走開吧!”
“我比詩、哲學、數學和所有的音樂都有力量,你知道嗎?”她說。“比一切畫出的形象和用大理石雕出的形象都有力量!我比這一切都古老。我是生在天國的外邊——風在這兒吹,毒菌在這兒生長。我叫夏娃在天冷時替我穿衣服,亞當也是這樣。你可以相信,最初的牙痛可是威力不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