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姑媽》的故事
“我什么都相信!”我說。“請走開吧!請走開
吧!”“可以的,只要你不再寫詩,永遠不要再寫在紙上、石板上、或者任何可以寫字的東西上,我就可以放松你。但是假如你再寫詩,我就又會回來的。”
“我發誓!”我說,“請讓我永遠不要再看見你和想起你吧!”
“看是會看見我的,不過比我現在的樣子更豐滿、更親熱些罷了!你將看見我是米勒姑媽,而我一定說:‘可愛的孩子,做詩吧。你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也許是我們所有的詩人之中一個最偉大的詩人!’不過請相信我,假如你做詩,我將把你的詩配上音樂,同時在口琴上吹奏出來!你這個可愛的孩子,當你看見米勒姑媽的時候,請記住我!”
于是她就不見了。
在我們分手的時候,我的顴骨上挨了一錐,好像給一個火熱的錐子鉆了一下似的。不過這一忽兒就過去了。我好像是漂在柔和的水上;我看見長著寬大的綠葉子的白睡蓮在我下面彎下去、沉下去了,萎謝和消逝了。我和它們一起下沉,在安靜和其中消逝了。
“死去吧,像雪一樣地融化吧!”水里發出歌聲和響聲,“蒸發成為云塊,像云塊一樣地飄走吧!”
偉大和顯赫的名字,飄揚著的勝利的旗子,寫在蜉蝣翅上的不朽的專利證,都在水里映到我的眼前來。
昏沉的睡眠,沒有夢的睡眠。我既沒有
聽到呼嘯的風,砰砰響的門,鄰居的鈴聲,也沒有聽見房客做重體操的聲音。多么幸福啊!
這時一陣風吹來了,姑媽沒有上鎖的房門敞開了。姑媽跳起來,穿上衣服,扣上鞋子,跑過來找我。
她說,我睡得像上帝的安琪兒,她不忍心把我喊醒。
我自動地醒,把眼睛睜開。我完全忘記了姑媽就在這屋子里。不過我馬上就記起來了,我記起了牙痛的幽靈。夢境和現實混成一起。
“我們昨夜道別以后,你沒有寫一點什么東西嗎?”她問。
“我倒希望你寫點呢!你是我的詩人——你永遠是這樣!”
我覺得她在暗暗地微笑。我不知道,這是愛我的那個好姑媽呢,還是那位在夜里得到了我的諾言的可怕的姑媽。
“親愛的孩子,你寫詩沒有?”
“沒有!沒有!”我大聲說。“你真是米勒姑媽嗎?”
“還有什么別的姑媽呢?”她說。
這真是米勒姑媽。
她吻了我一下,坐進一輛馬車,回家去了。
我把這兒所寫的東西都寫下來了,這不是用詩寫的,而且這永遠不能印出來……
稿子到這兒就中斷了。
我的年輕朋友——這位未來的雜貨店員——沒有辦法找到遺失的部分。它包著熏鯖魚、黃油和綠肥皂在世界上失蹤了。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造酒人死了,姑媽也死了,學生也死了——他的才華都到桶里去了:這就是故事的結尾——關于牙痛姑媽的故事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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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