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孟子二
"養氣"一章在不動心,不動心在勇,勇在氣,氣在集義。勿忘、勿助長,又是那集義底節度。若告子,則更不理會言之得失,事之是非,氣之有平不平,只是硬制壓那心使不動,恰如說打硬修行一般。〔端蒙〕
問"必有事焉而勿正"章。曰:"'必有事焉',孟子正說工夫處。且從上面集義處看來,便見得'必有事焉'者,言養氣當必以集義為事;'勿正'者,勿待也;'勿忘'者,勿忘其以集義為事也;'助長'者,是待之不得,而拔之使長也。言人能集義以養其浩然之氣,故事物之來,自有以應之,不可萌一期待之心。少間待之不得,則必出於私意有所作為,而逆其天理矣,是助之長也。今人之於物,茍施種植之功,至於日至之時,則自然成熟。若方種而待其必長,不長則從而拔之,其逆天害物也甚矣。"又云:"集養是養氣底丹頭,必有事便是集義底火法。言必有事者,是義氣之法度也。養得這氣在此,便見得這個自重,那個自輕。如公孫丑言'加齊卿相,得行道焉',以為孟子動心於此。不知孟子所養在此,見於外者,皆由這里做出來。"又曰:"孔子與顏淵'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這'有是夫',言我有這個道理在,不是言有用舍、行藏也。"又云:"心有所主宰,則氣之所向者無前,所謂'氣蓋世'之類是也。有其心而無其氣,則雖十分道理底事,亦有不敢為者,氣不充也。"〔卓〕
看助長說,曰:"孟子'必有事焉','勿忘'是論集義工夫,'勿正'與'勿助長'是論氣之本體上添一件物事不得。若是集義,便過用些力亦不妨,卻如何不著力得?苗固不可揠,若灌溉耘治,豈可不盡力。今謂克治則用嚴,養氣則不可助長,如此,則二事相妨,如何用功!"〔〈螢,中"蟲改田"〉〕
"勿忘,勿助長",自是孟子論養氣到這里,不得不恁地說。如今學者先要把個"勿忘,勿助長"來安排在肚里了做工夫,卻不得。
明道云:"'勿忘,勿助長'之間,正當處也。"此等語,更宜玩味。大凡觀書從東頭直筑著西頭,南頭筑著北頭,七穿八透,皆是一理,方是貫通。古人所以貴一貫也。〔必大〕
"'必有事焉',只消此一句,這事都了。下面'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恰似剩語。卻被這三句撐拄夾持得不活轉,不自在。然活轉自在人,卻因此三句而生。只是才喚醒,這物事便在這里,點著便動。只此便是天命流行處,便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便是仁義之心,便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謝氏所謂'活潑潑地',只是這些子,更不待想像尋求,分明在這里,觸著便應。通書中'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一章,便是這意思。見得這個物事了,動也如此,靜也如此,自然虛靜純一;不待更去求虛靜,不待體認,只喚著便在這里。"或曰:"吾儒所以與佛氏異者,吾儒則有條理,有準則,佛氏則無此爾。"曰:"吾儒見得個道理如此了,又要事事都如此。佛氏則說:'便如此做,也不妨。'其失正在此。"〔僩〕
侯師圣說"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伊川舉禪語為說曰:"事則不無,擬心則差。"當時於此言下有省,某甚疑此語引得不相似。"必有事"是須有事於此,"勿正心"是不須恁地等待。今說"擬心則差",是如何?言須擬之而后言,行須擬之而后動,方可中節。不成不擬不議,只恁地去。此語似禪,某不敢編入精義。〔義剛〕可學錄云:"擬心則差,是借語。"
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疑孟子只是養氣節次。近世諸儒之語,把來作一段工夫,莫無妨否?"曰:"無妨。只看大意如何。"曰:"諸儒如此說,雖無害,只是孟子意已走作。先生解此卻好。"曰:"此一段,趙岐注乃是就孟子說,只是頗緩慢。"〔可學〕
"'必有事焉,而勿正',卻似'鳶飛魚躍'之言。此莫是順天理自然之意否?"曰:"孟子之說,只是就養氣上說。程子說得又高。須是看孟子了,又看程先生說,便見得孟子只說'勿忘,勿助長';程先生之言,於其中卻有一個自然底氣象。"〔去偽〕